这天夜里,段忘渊秘密召见了陈紫风。
“长公主这一路都发生过什么,一件不落地告诉孤。”他开门见山地道。
陈紫风虽是段忘容一手栽培的禁军统领,但一直都在为段忘渊效力,当然她的首要任务是保护段忘容,其次才是监视她。
陈紫风颔首行礼:“回王上,微臣并没有跟长公主一起入墓,不太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不过按照殿下出墓后的表现来推断,殿下之所以会失败,应与大凉的大将军王脱不了干系。”
段忘渊如鹰的眸子倏然一凛:“速速讲来!”
-
“阿嚏!”
一个突如其来的喷嚏,差点没把子书珩从马上带下来。
吴顷骑马走在前头,闻声回头看了一眼,月色如清辉映雪,将那条纤瘦的人影裹在风里,似乎这风再稍微大一些,人就会被吹到天上去。
子书珩显然在墓里透支了身体,这都好几日了,仍是脸色苍白,憔悴不堪。
“主子,该不会是着凉了吧?”吴顷打马回来,扯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他身上,心里不由升起一阵自责,早知道就不该带着主子赶夜路。
可一刻不回京,他便提心吊胆一刻,武林高手如云,明着的他尚且能会上一会,若是来暗着的,他受伤事小,小王爷一旦受伤,恐怕又要大半个月下不来床了。
子书珩神色恹恹:“我累了,附近可有歇脚的地方?”
吴顷想了想,说:“附近倒是有一家客栈,不过里面开设赌坊,怕是会吵到主子。”
子书珩吸了吸鼻子,“咱们还有多少盘缠?”
“还有一百五十两,就算每天都住最豪华的客栈也绝对够回京……”吴顷说着说着蓦地发现哪里不太对劲,失声惊呼,“主子!”
“小赌怡情。”子书珩裹紧披风,“走着吧。”
-
“天地赌一掷。”子书珩下马,抬头看着头顶的匾额。
“客官,里面请。”身着粗布短打的店小二从门里出来,接过了两人手中的缰绳,招呼他们进门。
一迈进客栈,就像是迈进了市集,大堂里人山人海,有男有女,吆三喝五,热闹非凡。
“这大半夜的,怎么这么多人?”吴顷警惕地望着四周。
“客官有所不知,知微阁高手榜每半年更新一次排名,明天就是放榜的日子了。”小二眉飞眼笑,“自枪神陨落起,这高手榜前十名已经连续两年没有换过了,前几天武林十大门派攻打恶人墓,据说武痴和风尘妖女都已死,这榜单总算是可以换一下了。大家围在此地,就是等着赌榜呢!”
“原来是赌榜啊……”吴顷应答着,看向自家主子,却见子书珩两眼放光,兴趣盎然地问:“目前赌注有多大?”
小二伸出三根手指头:“最高的已经积累到了三十万两白银!”
“三十万两?”吴顷瞠目结舌,“你们这儿的人怎么这么闲得慌?”
子书珩和小二看着他,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鄙视的神情,小二哂笑说:“这位客官华服革履,见识怎会如此浅薄?”
吴顷一噎,刚要回怼,子书珩却先他一步问:“下注截止到什么时辰?”
小二答:“知微阁辰时放榜,下注截止到卯时三刻。”
“哦,那还早,先给我们一间客房吧。”子书珩打了个哈欠。
小二面露难色:“客官您看我们这人声鼎沸的,怎么可能还有……”
“这位公子可是要寻个地方小憩?”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打断了他。
几人循声望去,便见一身着天青色长袍的俊俏公子坐在他们身旁,手里捏着一把雕工卓绝的檀香扇,他扇动檀香扇的姿势极为优雅,一阵沁人心脾的清香迎面扑了过来。
“姬公子,您……”小二有些疑惑。
那公子一摆手,站起身来,朝子书珩和吴顷附手施礼,“两位若是不嫌弃,可以来小生的天字一号房小憩。”
这人刚一站起来,与他同桌的三位穿着玄色交领襦裙的女子也跟着站了起来,三人都是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不仅穿的一模一样,连长相也是一模一样,吴顷正打量她们,谁知子书珩已经堂而皇之地拜谢了:“那怎么好意思呢?”他说完立刻看向小二,“天字一号房怎么走啊?”
店小二似乎被他的不要脸惊了一下,向那位姬姓公子投取询问的目光,姬公子尴尬又不失儒雅地哈哈一笑,“小生亲自为公子引路!”
他迈开步子,手里的檀香扇一收,往身侧一送,“公子请。”
天字一号房是一间套房,不仅有宽敞的卧房,还有陈设丰富的雅厅,雅厅里摆着一张美人榻,子书珩一进门,摘掉自己的披风,娴熟地往上面一趟,便酣然入了梦乡。
他是真的乏了。
“……”几人怔怔地看着他。
一阵诡异的安静过后,像是确定子书珩真的已经入睡,那持扇公子又是尴尬而不失儒雅地哈哈一笑:“你家公子睡相还挺美的。”
吴顷觉得自己的脸面全被丢尽了,无奈道:“真是抱歉,我家公子受了风寒,赶了一天的路,实在是疲惫地很,方圆十里也没有其他能落脚的地方,楼下又那么吵。”他礼貌地拱手,“多谢公子雪中送炭,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姓姬。”这人介绍道,“这三位是我的侍女,风、雨、晴。”
那三个容貌相同的少女纷纷向吴顷点头致意,吴顷也微微颔首,三张一模一样的脸对着他,他只觉得浑身都不自在,便没再与她们进行任何的眼神交流,侧了下脸,对她们的主人说:“姬公子,在下姓吴,我家公子姓李,我们此番只是路过此地,明日一早便会启程。”
“哦,明天就要走了啊。”姬公子眨眨眼,目光落在吴顷腰间的佩刀上面,“啧,你这把刀……”
天底下能认出策风刀的十之八九是朝廷的人,吴顷不由得屏住呼吸,岂料那姬公子观察了良久,却是诚挚地叹:“是把好刀!”
吴顷:“……”
他猛然想起这人之前与自家主子客套行的是附手礼,显然不是习武之人,一颗紧绷的心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姬公子对那把刀确实没啥兴趣,他只盯着子书珩的脸:“你家公子长得这么美,可是已经婚娶了?”
吴顷眼角抽搐,暗骂这人该不会是个死断袖吧?说:“尚未成婚,但已经有婚约了。”
“啊,那真是可惜了。”姬公子深表遗憾地摇了摇头,“风儿,快去给这位公子拿条毯子。”
“是。”风儿人如其名,吴顷只觉得身边刮过一阵清风,子书珩身上便盖上了一条羊毛毯子。
吴顷当即心下了然,这风儿身法如此了得,另外两人应该也差不了哪里去。
姬公子在圆木桌前坐下,晴儿端起茶壶倒了两盏茶,姬公子说:“长夜漫漫,吴兄就别站着了。”
吴顷不知这人出手相助的目的,但也丝毫感觉不到对方的恶意,便不动声色地在他面前坐下,出于警惕,并没有动茶盏。
姬公子优哉游哉地吃茶,说:“我出来游山玩水,听闻大凉的大将军王会路过此地,故而在这间客栈等他,可在这住了五天,至今也没等到他人。”
普通凉人称呼自己国家的王爷绝不会加上“大凉的”三字,他显然不是大凉人,吴顷笑笑:“大将军王大概是没走这条路吧。”
“那你可知他会走哪条路?”姬公子眼神里透着敬意,“我久闻大凉的大将军王用兵如神,很想与他见上一面,探讨一下如何才能决胜于千里之外。”
他这么一说,吴顷心里不免会猜测他的身份,斟酌着打听:“公子知道大将军王长什么样子吗?说不定人家来了公子都没发现呢。”
“毕竟是我的榜样,自然是知道一些的。”姬公子展开檀香扇,眼底含着笑意,“他是天下第一美的儿子,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幼年中过香消玉殒,身体十分孱弱,无法长时间赶路。我虽没见过他的画像,却是知道一个不为人知的特征。”他顿了顿,定定看着吴顷,沉声道:“子书珩的右眼尾下方,有一颗细小的红痣。”
来者不善!
吴顷瞳孔骤然一缩,伸手便去拔刀,可当那雪亮的横刀脱离了刀鞘,他却发现自己竟使不出力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