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高悬,一辆金顶马车沿着道路驶来,在永安城门前停下。
一个守城的士兵高声说:“例行检查,车上的人都下来。”
吱嘎一声,车门打开,马车内的景象直接暴露在士兵眼前,里面坐着一个身穿绣着铜钱图案宽袍的男人和两个长得颇为俊俏的年轻女子。
那男人道:“我是知微阁阁主陆知彰,这两位是我的妹妹和妻子,永安有我知微阁的据点,来做什么就不需要向官爷汇报了吧?”
知微阁名噪江湖,这士兵自是知晓的,但他听到这番话还是不由得怔了怔——喂喂,陆知彰何时有妻子了?还有啊,他的总舵不是被易千面给屠了么?他脸色看起来确实欠佳,难道是身受重伤死里逃生?
年轻士兵是个江湖八卦爱好者,他确认这男人没啥可疑之处后,目光又落在他身侧的银发少女脸上。
银发不老颜,嗯……这就是那个排在高手榜第四的秦知微?好像也不是很能打的样子,或许我也能与她过几招……
看到银发少女身旁的那把与她肩膀同宽的大刀,士兵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当即收回自己粗浅的判断,忙把目光滑向车内的另一个女子。
那是一个长得颇为秀气的女子,皮肤略微有些发黄,没有秦知微白,甚至比陆知彰还要差一截,倒是胜在光滑细嫩,她长着细长柳叶眉、丹凤眼、高鼻子、淡粉色的薄唇,达不到惊艳的程度,但不可否认很耐看。
士兵问:“不知阁主妻子籍贯?”
“义宁滇和人。”陆知彰说着将证明身份的路引递给他看。
那女子对士兵露出得体的笑容,声音也温柔的不像话:“见过官爷。”
永安不是檀京,非大凉人进城不需要京城特批的通关文牒,士兵确认了路引上的信息,没再多问,摆摆手,放他们通行。
马车前行,车上三人沉默着互相交换了眼神,窗帘被风吹起,子书珩看到城门口的布告栏上贴着自己的画像,一张是他平时的束发模样,另一张则是扮女装的模样。
待马车离着城门远了些,陆知彰才表达了自己的惊奇:“太不可思议了。”
在他们眼里,子书珩穿着月白色长袍,分明是一个英俊的男人,不仅是容貌,连发型都与布告栏的画像一模一样。
而方才那守城士兵却给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反应。
子书珩含蓄地笑笑,“我也是刚学会不久,还不太熟练。”
他说的是缥缈经。
如今知道了对手的位置,他们便是手握主动权的一方,单凭秦知微一人就可将软禁岑雪风那宅院里里外外的护卫给消灭掉,但这么莽,谁都不能保证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杀害岑雪风,而且遇到易千面,秦知微不免会陷入缠斗,他们极有可能趁机转移岑雪风。
陆知彰看着子书珩,说:“今晚能不能平安解救鬼医,可就全靠你的缥缈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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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易千面坐在一棵枝叶繁茂的榕树上,遥遥俯瞰着永安一百二十八号宅子。
今天是约定期限的最后一晚,到了明天早上,若是师长夷还不出现……
若是师长夷还不出现,过不了几天,岑雪风应该就会被恢复了些元气的陆知彰解救。
易千面并没有给自己留后手,甚至从未想过让子书珩来永安营救岑雪风,所以才在血洗知微阁总舵的时候留了陆知彰一命。
无论师长夷死没死,他都会在暗中助陆知彰一臂之力,霍家甚至不会知晓被他给利用了。
他看着头顶那轮清冷的残月,心中一阵悲凉。
他分明是在子书珩的欺诈挑拨下杀死了山吹,但却无法将这笔账算到子书珩头上,因为他很清楚,若非自己对山吹不够好,任凭子书珩如何布局,他也不会去怀疑一个深爱自己的女人。
所以问题出在他自己身上。
他不再自欺欺人。
他决定直面自己被命运戏弄的悲惨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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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深沉。
子书珩走到目标宅院的前门,在身穿黑衣的带刀守卫眼前晃悠了一圈。
没人发现他。
他站在一旁摩挲着下巴打量几人,心中油然生出一股敬意,纵使深更半夜,这六个人依旧兢兢业业地巡视四周,连天儿都不聊一句,敬业程度甚至远远高出京城老油条的羽林军。
喵呜……
忽然传来一声猫叫,一个守卫凛然抬起一只手,箭袖中唰地飞出一支飞镖,旋即那猫便在一声惨叫中离开了人间。
子书珩忍不住伸出大拇指,他看过许多话本,总有夜探的刺客不小心闹出什么动静让猫背锅的桥段,显然在现实里是行不通的。
当然这也意味着霍家找的守卫都不是吃素的,他必须更加谨慎。
好在他特意等三感恢复才来,这就少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一处离着守卫较远的地方,踩着红砖三两下翻上了墙顶,确定合适的落脚位置,纵身一跃,飞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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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得知易千面想利用自己向师长夷展开复仇,岑雪风就得了失眠症,他脑子里乱哄哄,睁眼闭眼都是师弟在火药爆炸中惨死的画面。
怎么做才能通知师弟呢?
啧,通知了又有何用,只要我还在霍家人手里,易千面便有本事为难师弟和珩儿……
不对不对,通知了可以让师弟来救我啊!
等等……他一心只想着复仇,会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来救我么?
呸!想什么呢,我宁可死在这里,也绝不会让他来救我!
要不……我以为霍危安解毒为条件,让他给师弟和珩儿各送一封信,告诉他们易千面的奸计,让他们不要来救我?
顺便把霍大的歹心也告诉霍危安,他们父子自相残杀,至于我,是死是活便听天由命吧!
嗯,就这么决定了!
岑雪风霍然坐起身,披了件外袍就要出门。
守门的护卫肃声道:“这么晚了,鬼医是要去哪儿?”
岑雪风冷着一张脸问:“你们是霍大的人还是霍危安的人?”
守卫们互相对视,其中一个说:“鬼医是想见谁呢?”
岑雪风心里猛地一咯噔,一切的前提是能见到霍老爷子,可这里好似都已经被霍大的人给包围了!
娘的!我他妈就是被人捏在手里的小鸡仔,连叫唤两声都得看人家的脸色!
他悲哀又愤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怏怏不快道:“我睡不着,去泡温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