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坐在船舱中,将一封密信丢到火盆里烧毁。
摘星阁是一民间江湖组织,其中长平人过半,经过这些年的发展,几乎垄断了神州四国的水上生意,在陆地上,也有几家规模不小的商户受他支使,情报网比起知微阁有过之而无不及。那封密信上说了两件事,其一,朝廷已经开始排查水路,抓了不少摘星阁的兄弟回去严刑拷打,他们想要弄明白的无非是摘星阁的规模和他的下落。
无咎不担心被找到,摘星阁只有几位长老知道他的行踪,这些人对他忠心耿耿,即便被抓住,也绝不会将他的行踪告知,更何况这些长老个个武功高强,想要抓住他们本就不是一件易事。
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子书祯偏偏挑这个时候开始调查摘星阁,无咎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师长夷这是正式向他宣战了。
从东厂和摘星阁总舵被摘开始,他便静静等待有人将他的身份告诉子书祯,然而师长夷却没有乘胜追击,原因很简单,当时子书珩还是檀京权力倾轧下的一颗棋子,若是知道当年真相和恩师的身份,自是会陷入进退维谷的困境,如今他已有了自己的立场,手中也握着铁骑营,在这场多方对决中拥有了绝对的主动权。
无咎承认师长夷是一位强大的对手,不仅将子书珩保护地极好,还最大程度地利用了子书祯,子书祯现在对他百般忌惮,但又无法不去依赖他,他着实太狡猾了,自从进宫以来,一直扮演着为国为民的贤臣角色,做的事也足够有诚意,恐怕任谁坐上皇位,都会被他蛊惑,而后再也无法从他手中挣脱。
所以天昭帝为了子书一脉的天下只能兵行险招,哪怕必须牺牲掉那位可怜的皇长孙——这位高瞻远瞩的大帝早就通过子书明心咒判断出谁会接手他的江山。
密信上说的第二件事便是师长夷奉子书祯之命前往南隶议和,无咎看着信纸烧成灰烬,微微勾起了唇角。
时至今日,也是时候正面领会一下这位对手的实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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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一定知儿臣今夜为何而来。晋王这般说着,忽然抬起手臂,从袖子里射出一把锃亮的、淬了剧毒的飞刀……”
一间酒楼里,说书人正在讲紫极阁之乱的惊魂夜,却被一客人打断道:“老先生,紫极阁之乱我们早就已经听腻了,不如讲一讲魏王在翰宁自立为王的故事啊?”
他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支持:“是啊是啊,魏王战功赫赫,为国为民,一夜之间成了反贼,这里面一定有猫腻!”
“对啊,先生讲讲吧,我们都想听呢!”
那说书人被人打断心中不快,暗骂当真是一群无礼竖子,竟敢打断老夫精心编造的故事!怏怏道:“还能有什么,不过是拥兵造反而已,有什么可讲的!”
“那他为啥不在去年造反?”
“对啊,他若真想造反,去年刚回翰宁就可以了嘛,何必等到今天春。”
说书人不耐烦道:“老夫又不是他,怎么会知道!”
“老先生故事编的好,不如编一个精彩的理由让我们乐呵乐呵?”
“老先生,来一个!”
“老先生,来一个!”
噼里啪啦的掌声响起。
被当众戳破故事为胡编的,说书人是又尴尬又愤懑,呼吸蓦然间加快,唇侧的两撮白须被鼻孔呼出来的气吹得一跳一跳的,甚是好笑。
气愤归气愤,众目睽睽之下,他为了自己的招牌,也不得不稳下心神,一阵有节奏的深呼吸过后,他捋了捋长须,道:“老夫猜,魏王应是为了蹭军粮,所以才选择在年后反。”
“哦……”似乎很有道理啊,众人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这时一道清冷傲慢的嗓音传来:“依我所见,恰恰相反,你们大凉帝恐怕根本就没按期向铁骑营发放军粮,而魏王之所以造反,定是遭到凉帝逼迫后的无奈之举。”
人们立刻循声望去,就见一穿着胜雪白衣的男子坐在一张桌前,手里捏着一只茶盏,他皮肤冷白,面容清隽,眼尾上挑,神色极为骄气,好似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一旁凳子上摆放着一个紫檀木的箱子,像是医者行医的药箱。
一阵诡异的死寂过后,有人问:“你是哪个国家的人啊,竟然敢在我大凉境内大放厥词,是不想活了吗!”
那男子垂眸吃茶,并不理睬。
酒楼里鸦雀无声,其他人互相交换着眼神,这人身板看起来并不强壮,却带着一股莫名的威严,莫名地让人觉得是一位武林高手,纵使他这般嚣张,也没人敢上去找他的麻烦。
大家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忽然门外走进来一群身穿黑衣、手持长剑的人。
为首的那人朝大堂内的人拱了拱手,凛然道:“霍家请各位喝酒,劳烦各位移步其他酒楼,此处被霍家征用了。”
“霍家?哪个霍家?”
“还能是哪个霍家,南燕首富霍家啊!快走快走,招惹谁都不能招惹这种富可敌国的商人啊!”
人们在嘈杂声和窃窃私语声中离开了酒楼,那穿着一袭白衣的男子也背起了箱子,正要跟随人群离开,却被这群黑衣人包围了。
这人也不惧怕,只冷冷道:“有何贵干。”
霍家为首的那人微微颔首,语气还算恭敬:“霍老爷子请鬼医去府上做客。”
岑雪风冷哼一声,讥诮地说:“你们霍老爷子长得那么丑,想得倒是挺美啊。”
为首那人拱了拱手,态度依旧恭敬,却是威胁道:“鬼医莫要不识抬举。”
岑雪风嗤地一声笑了,“我还偏偏就是不识抬举了。”
“那就休怪我们得罪了。”
唰唰唰——黑衣人们齐齐拔剑出鞘,岑雪风轻笑着摇头,一挥雪白的广袖,只短短一瞬,这群人便开始抓耳挠腮。
“好痒……”
“啊,太痒了……”
“救命啊,我身上一定是长满了虱子!”
不断有人在地上打起滚来,那为首的也无法继续持剑,不停地挠着身上奇痒的部位,眼睁睁地看着那袭胜雪白衣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