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波浩渺，江水悠悠。

子书珩站在商船的甲板上吹冷风，春寒料峭，越是往北，风越是大，透着砭骨的凉意，他们已经在江上行进了五日，明日登岸后再赶两日的路程即可抵达翰宁。

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竟也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在寒风中待如此之久。

远方码头出现在视野中，船靠岸后，会有新的客人上船，他虽是男扮女装，但旅人鱼龙混杂，谁都不能保证没人认得他的脸，用不了几日他就可以换回无咎了，万万不能在这种时候出错。

正准备回船舱，他忽然驻足，动了动鼻尖，闻到了什么。

是烤土豆的香气。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循着气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火堆两侧立了两个木支架，那与人肩膀同宽的朔语刀就搭在支架上面，秦知微蹲在火堆前，一瞬不瞬地望着摆在朔语刀上的土豆片。

土豆混合着孜然的香气灌入鼻内，刺激着味蕾，银发少女不停地吞咽口水。

子书珩扶额叹息，这已经是第七回了——是的，这银发少女好像无时不刻都会饿，每当饿极，就会想方设法、不顾场合地满足自己的食欲。

子书珩与她一起登船时，她背着一满当当的包裹，后来打开一看，里面装的全是简易的烧烤装置、土豆、地瓜、玉米、腊肉和佐料，竟连一件换洗的衣服都没。

子书珩心中暗骂陆知彰算计自己，拿她没办法，只好托摘星阁给她添置了两件。

不一会儿，商船管理人员的声音便如期而至：“怎么又是你！”

秦知微看向他。

管理人员气急败坏：“说了多少回了，这是木甲板！”

“我知道啊。”少女淡淡回了这么一句，又转回头去。

管理人员愕然怔住。

子书珩十分娴熟地将银子塞进他手里，赔笑着道：“马上就好了，您大人有大量。”

管理人员收好钱，义正言辞地训道：“我负责看护甲板，一丁点儿隐患也不能留，这真的是最后一回了，你再看不好你家妹妹，你也跟着一起滚蛋！”

妹妹……子书珩心中苦笑，那“妹妹”的年纪可是他的五倍！

“放心吧！我向您保证，绝不会有下一回！”

送走骂骂咧咧的管理人员，子书珩在秦知微身旁坐下，土豆已经烤熟了，秦知微不知从哪掏出来一双筷子，夹起一片土豆片送到嘴边，动作忽地停下，她怔了短短一瞬，将筷子伸到子书珩面前。

“……”子书珩清楚地看到她咽了口唾沫。

“前辈，我不饿，您快吃吧……”他哭笑不得。

秦知微没再委屈自己，像一只长了一身白毛的猫咪，安安静静地将食物吃光。

炭火处理完毕，甲板上果然烧出了一块黑印子，子书珩庆幸没有直接给甲板烧出一个洞，主动找管理人赔了钱，不出所料地挨了一顿臭骂。

商船这次停靠的码头所在的县城离着檀京不远，是一处重要的水上交通枢纽，子书珩搞定一切回到船舱，在正厅里见到了不少新面孔。回舱室的路上，看到贩卖烤红薯的，担心秦知微再犯饿，便顺手买了两个。

四个吃酒的男人正目光胶着地打量他。

其中一个看起来最年轻的说：“大哥，您看这女的怎样？”

被称为大哥的玄衣男子远远望着子书珩，玩味地道：“单看身材和露出来的那双勾人的眼睛，确实挺像那么一回事儿的！”

坐在他身旁的胖子咽了一下口水：“皮肤细腻光滑，摸上去手感一定棒极了，绝非青楼里的货色能比的。”他意识到自己说的有点过，立刻向那玄衣男子谄媚道，“大哥先玩儿，玩腻了，哥几个再上！”

那年轻的似是被他说兴奋了：“腰肢纤细，屁股想必又软又弹，胸脯也足够傲人，当真是万里挑一的尤物啊！”

那最瘦的“啧”了一声道：“你们看看就得了，这可是摘星阁的船！被发现一定会把我们直接扔下去喂鱼的！”

胖子却不以为意：“摘星阁怎么了？摘星阁可是朝廷追杀的违法组织，我们都是朝中重臣的亲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不敢动我们的！”

那瘦子还欲再劝，玄衣男子却已站起身来，“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出来混江湖，我狂浪色一刀就没带怕的！”他手握在腰间长刀的刀柄上，阔步追着子书珩的身影走去。

胖子讥诮地轻笑一声，忙跟了上去，剩下那年轻的对瘦子道：“跟了大哥，光是吃他剩下的就能把我们喂饱了，更何况还是这样儿的绝佳货色！你就真的不想尝尝？别傻了兄弟，过了这村儿可就没这店儿了！这就是我们的福分！”

瘦子眨眨眼，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没再阻拦，笑眯眯地跟上前。

船上的廊道很窄，一个人可以顺利通行，但若是两人相向而行，就需要侧身才能走过。子书珩正往舱室里走，恰好看到两个锦衣华服的男人从对面走来，他一眼便瞧出他们的眼神不太正常，转身便要绕开他们，结果身后也走过来两个差不多装束的男人。

四人笑眯眯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块到手的天鹅肉。

“小娘子，这是要去哪呀？”胖子先开了口，“有没有闲情雅致陪哥哥们喝喝小酒啊？”

子书珩买完红薯便失去了三感，听不见他说什么，但出奇地对上了他的问题：“我不会喝酒。”

“不会可以学嘛！”胖子登徒浪子的本色尽显，“酒量都是练出来的！”

子书珩穿了这么久的女装，从未被色狼调戏过，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够有魅力，这是他第一回遭遇正儿八经的色狼，那最魁梧的持刀男子长得还不算太差，若非他三感尽失，还真是想逗弄他们几个玩玩儿。

他遗憾地叹了口气，看着他们离自己越来越近，在掌中凝聚了真气，一手一个红薯，完全让他们醉生梦死一回。

他冷声道：“我今天没心情，都离着老娘远点儿，否则就别怪老娘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他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真气擅自完成了小周天，旋即那四人看他的眼神就不太对劲了——更准确地讲，他们根本没在看他，视线的焦点离着他可远了。

狂浪色一刀第一个走到他身边，他立刻灵活地侧了下身，那男人便无视他径直向前走去，正疑惑呢，那胖子紧随其后，子书珩后背使劲贴在木板墙上，让他顺利通过，而后他们两人与前方的另外两人便抱成了一团。

“小娘子别走啊！等等哥哥我啊……”

“让开，别挡大爷的道！”

“小娘子！站那么远做什么，来跟哥哥快活啊！”

子书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