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舱室,子书珩走到木榻前坐下,对刚刚发生的事百思不得其解。
秦知微正坐在对面的榻上发呆,忽然嗅了嗅鼻子,眼睛蓦地一亮,下一刻,子书珩只觉眼前一黑——银发少女不知何时立在了他面前,看着他的目光真诚而又迫切。
子书珩陡然一惊,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那少女已经凑上前来,子书珩身子本能地后仰,少女便爬到了他身上,努起鼻子,就像犬类一样,在他胸前仔细地嗅来嗅去。
子书珩本以为这位前辈终于厌倦了寻常的吃食,想要尝一尝人肉是何滋味了,被这诡异的举动一提醒,才想起自己怀中还藏了两个凉掉的烤红薯——他在廊道上观察那四人观察了良久,都忘记还有这一茬了。
他将红薯摸出来递给坐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少女接过来,露出满足的笑容,而后兀自坐在他腹上,掰开红薯吃了起来。
子书珩:“……”
他三感尽失,几乎感受不到她的重量,但这未免也太碍事了,再怎么不谙世事也该懂得男女有别!于是严肃地道:“前辈太重了,还是下去吃吧。”
“这里软,舒服。”秦知微边吃边说,“我以前也经常坐在哥哥身上吃东西。”
子书珩:“我听不见,你下去。”
秦知微眨了眨漂亮的大眼睛,对他点了点头,乖乖从他身上下去,指了指桌上的药汤,道:“这是你的药……哦,你听不见,那等你能听见再喝吧。”
说完便专心坐在自己的榻上安安静静地吃起了烤红薯。
“……我看得见!”子书珩通过她的动作判断出她说了什么,无奈地扶额叹息。
在天地赌一掷客栈初见秦知微,他便察觉到她心智不全,此番临行前,陆知彰也告诉他秦知微脑子不太好,子书珩当时一脸不可思议:“那你还让她与我同行?”
陆知彰摇着那把看起来很昂贵但品味极其庸俗的象牙扇,高深莫测地道:“这不是让你提前感受一下带孩子的乐趣嘛!”
子书珩竟无言以对。
喝完药,他忽然想起自己在海底墓看到那张羊皮纸后体内真气也自行完成过一次小周天,心中倏地一动,问:“前辈,你听过缥缈经么?”
秦知微没有立即回答他,吃完烤红薯,舔干净每一根手指,才目光纯真地对他点了下头。
竟然有点儿可爱……这就是带孩子的乐趣?子书珩心说要是师姐也能为我生一个女儿就好了,继续问:“缥缈经第一重境界是造成距离上的幻觉,那第二、第三重境界是什么?”
秦知微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摇了摇头。
意料之中。
她虽跟在通晓天下事的陆知彰身边,但关心的东西却只有吃。
子书珩想了想,刚才那四人显然是产生了幻觉,除非这商船上藏了织田秀奈那样的幻术高手,否则就只会是自己让他们变成了那副傻兮兮的模样。
他决定对秦知微试一试。
他像之前那样先在双掌凝聚真气,然后心中默念:我在距离她三丈之外。
熟悉的感觉登时又来了——一股热流擅自在他体内完成了小周天。
子书珩沉声道:“前辈,你看我距离你有多远?”他深知这少女脑子不够用,当即又补充了一句:“我听不到,写下来!”
秦知微看了他一眼,执笔写下四个字:“很远很远。”
子书珩心头猛然一惊。
我好像是学会缥缈经了……
我不是故意的……呸!我怎么可能学会缥缈经呢?
接下来,他又拿秦知微尝试了几次,每一次结果都如他心中所想——无论他实际上与秦知微有多近,秦知微能看到的只与他心里预设的相符。
所以外头那四个蠢货就是中了缥缈经啊!
秦知微举着写了“太远啦,我都看不到你啦”的纸张给他看,嘴里怀疑地嘀咕:“这么远他能看清么?”
子书珩:“……”是看不清,您都怼在我脸上了,我能看清才怪!
下一刻他又凝起眸子——该怎么停止幻觉呢?
那四个蠢货可是直到他离开都没能恢复正常。
他再次催动体内真气,默念:让一切都回归现实。
真气同样游走了一遍小周天,紧接着,秦知微露出诧异的神情:“你怎么一瞬间就飞回来啦。”
子书珩听不到她说什么,但她的表情足以说明一切,他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暗叹自己莫名其妙就学会了一门神功,是不是即便不需夏哈甫的血脉仍然可以习得缥缈经呢?
所以西域毒帝才会费那么大的功夫得到缥缈经的秘籍。
子书珩决定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
他从那惊讶的少女手中抽走纸笔,让她站好,而后道:“前辈,我背一套武功心法,你试着练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
秦知微茫然地点了点头。
子书珩将那羊皮纸上的内容抑扬顿挫地背给她听,同时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只背了两句,少女眉心便拧成一团,屈指一下一下地敲自己的脑袋:“头好痛……我不学啦!我不要学啦!”
子书珩见她这般痛苦,赶忙停下,关切地问:“怎么了?”
少女委屈地看着他,片刻后,在纸上写下“我不要学”四个扭曲的大字。
子书珩问:“为什么?”
少女又写:“会走火入魔!”
子书珩半眯起眼。
秦知微会出现这种反应他倒是完全可以理解,毕竟当初噬心正是因为没有闻人血脉强行修炼拔山震元神功才走火入魔,他无法想通的是,自己怎么没有丝毫不适便习得了缥缈经呢?
忽然,他心中咯噔了一下。
世上有着各种各样的武功,但最为世人忌惮的子书明心咒、拔山震元神功、金刚铸甲神功以及缥缈经都有严格的血继限界,既然他畅通无阻地习得缥缈经,那原因就只有一个——他体内流着夏哈甫的血!
娘亲是夏哈甫一脉!
可如果是这样,为何鬼医从未提起过这件事呢?
难道他压根就不知道?
子书珩有种预感,那张写有缥缈经的羊皮纸拓本恐怕不是鬼医随手收进来的,而是西域毒帝故意让他收进来的——他猜到自己的二徒弟会抢走大徒弟的尸体,也猜到大徒弟的儿子早晚有一天会与二徒弟相逢,那样这位徒孙就极有可能学会缥缈经。
等等,为什么是岑雪风而不是织田江?分明织田江离着他更近,更能看到这拓本不是么?
子书珩直觉地认为西域毒帝不简单,他似乎在谋划着什么,而这三位徒弟则被他当成了达成目标的棋子。
看来十分有必要再见一见申屠库尔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