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顷吴刻跪在地上。
吴刻察觉到一丝十分诡异的违和,这位魏王虽与小王爷长得一模一样,个头也差不多高,就连威严的气场都极为相似——那是一种与生俱来的皇家贵气,雍容清华,一般人根本模仿不了——即便如此,他也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怀着戒备之心看向吴顷,正好撞见吴顷同样充满怀疑的目光。
兄弟两人交换了眼神,决定继续观望。
无咎在大殿中央坐下,命令道:“本王有话与两位将军相商,其他人先退下吧。”
“是。”
众人恭顺地退出大殿,无咎低头看着地图,不紧不慢地问:“领略过申屠明真的缥缈经了?”
吴顷吴刻又对视一眼。
无咎早已察觉他们的戒备,不由轻笑一声:“你俩这是怎么了,有话便直说,扭扭捏捏的像什么样子。”
他们二人仍旧一脸迟疑,不发一言。
无咎哭笑不得,朝他们摆摆手:“都起来吧,陛下都没追究你们的罪,本王自然没有理由责怪你们,再说了,那种情况下弃城本也没什么错。”
两人闻言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
无咎道:“吴顷还说不了话,吴刻,你来说。”
吴刻平时寡言少语,关键时刻却不会沉默,他冷声直言:“你是谁?”
无咎将自己的虎符亮给他们看:“有虎符在,你说我是谁。”
吴顷接过来打量了一番,又从怀中取出自己的那一半,两者刚好能拼凑成一枚完整的虎符。
无咎对他们摊摊手:“还怀疑么?”
他眼尾的小痣与子书珩的那一颗一模一样,露在外面的脖颈也如子书珩那般白皙修长,纵使如此,吴刻仍旧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双桃花眼,虎符可以是抢的,气质可以是装出来的,至少眼神,他无法天衣无缝地复制——小王爷的眼神太独特了,糅杂了孤傲、刻薄、沉静、风流、自信与懒散,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没有同样的经历,刻意模仿必会露出破绽。
很快,吴刻便笃定这人绝不是子书珩,比起子书珩,这双同样美极的眼里多了三分沉稳与从容,却少了两分慵懒与佻达。
吴刻面容冷峻,道:“你且把披风摘了。”
无咎神色自若地笑了笑:“本王若说不呢?”
吴刻手握策风刀柄,拇指缓缓移动,露出一寸寒芒:“若您执意如此,那便休怪属下无礼了。”
无咎望着他,眼里含笑,一副看你能奈我何的模样。
吴顷见这人气定神闲,便知其绝非等闲之辈,若是那排在高手榜前十的易千面,吴刻与他大打出手岂不是铁定会吃亏?
他欲要开口阻拦,却只发出一声沙哑的:“呃……”
去他娘的!
——他一时气不过,竟先弟弟一步拔刀出鞘,朝那人面门送了过去。
吴刻没想到哥哥会这么做,不由地愣了愣,旋即拔刀便要迎上前去,可就在这犹疑的短短一霎,无咎已经让吴顷吃了瘪——
啪嗒一声,策风刀掉落在地。
吴顷吴刻目瞪口呆。
这个过程只发生在迅忽之间,那人屁股始终都没离开椅子……
无咎拍拍手,朝他们眨了眨眼:“看来靠武力解决不了问题。”
“怎么会……”即便哥哥大病初愈尚未恢复功力,吴刻也难以相信他会在一招之内败下阵来,这实力差距未免也太过悬殊。
“你是易千面?”他声音冰冷,满腹狐疑。
无咎面带微笑,看着他:“如果我是,那你们现在会怎么办呢?”
“你绝不是易千面!”岂料吴刻立刻否认道,“小王爷绝不会败给易千面。”
“呵。”无咎眼尾上挑,似是甚为鄙夷,“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你倒是说说,他子书珩怎么就不会败给易千面呢?”
“我说不能便是不能,哪有那么多废话。”吴刻冷静分析,“你身手远在我二人之上,既然拥有虎符,那想必是与小王爷事先商议好的,所以你应是友军!”
听着这番话,吴顷猛然想起从南溟会檀京的路上,子书珩跟他说过,会让那个人与他们兄弟重逢。
他两眼陡然一亮,欣喜若狂地咧开嘴,拉着仍在一本正经推理的弟弟跪下来。
无咎笑意愈发浓厚,桃花眸里透出温和的柔情。
吴刻看着哥哥的举动本还感到莫名其妙,一对上无咎的目光,顿时恍然大悟。
他嘴唇颤抖,热泪盈眶,情难自抑地脱口而出:“……主子!”
喊了一声,内心的激动不减反增,又恭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吴顷比他更容易激动,此时早已涕泗横流,他说不了话,只好一个劲儿地磕头,用此种简单而直白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欢喜。
无咎撕下自己的面具,将真容给他们看。
两人怔了怔,随即哭得更凶了。
无咎上前将他们扶起来,用回自己的声音:“五年了,怎么还退化成孩子了?”
吴刻擦了一把泪,依旧难以平复内心的激动:“主子,您没死!真的,您真的没死!”
“这么盼望我死啊?”无咎和蔼地笑着。
吴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吴刻道:“我们是太想您了!”
无咎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当初为了使命,彻底狠下心,不惜牺牲了晋王府上下几百口人,原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们二人了。
对他而言,吴顷吴刻才是死而复生,五年前那场无声的告别,才是生死诀别。
他深吸一口气,将充斥在胸腔的惆怅与喜悦全都纳入中,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风轻云淡的喟叹:“五年不见,吴刻能说会道了。”
吴刻哭红的眼睛出现了一瞬的怔忡,回过神的一霎,不由自主地红了脸。
“吴顷……”无咎又看向吴顷,他大病初愈,气色远不比从前,无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问:“听说你娶亲了?”
吴顷一怔,害臊地朝他点了点头。
无咎亲手杀死父皇时没有流泪,一夜之间成为大凉罪人,忍受无数人的唾骂也没有丝毫动容,甚至东厂被敌人连根拔起、见到黎征尸体时他都没有被情绪所控,此情此景,他竟是克制不住哽咽了:“你们过得好,便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
他感慨万千,由衷地叹:“珩儿的这份情,我此生,怕是无以为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