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九月,檀京的空气便彻底凉了下来,长宁街两侧的栾树红了大片,街道依旧熙攘往来。
林晚泊从一家药铺里请了一位郎中,两人走在街上。
昨晚子书珩偷偷问他:“女子有孕的话,一般多久才能看出来?”
林晚泊听到这话先是大脑空白了一瞬,而后便有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小王爷这是把他当成自己人了。
可惜他前半生都在给先帝当暗卫,后来又忙着打理王府,不通医理,帮不上忙。
“包子,灌汤包子,便宜个头大,好吃的灌汤包……”
走到王府门口,林晚泊在那买包子的小贩前驻足。
小贩露出憨憨的笑:“大人,吃包子吗?”
林晚泊盯着他,问:“你在这卖了两个月的包子了,生意如何?”
小贩说:“魏王现在很受百姓爱戴,小的生意还可以。”
林晚泊沧桑的脸露出一个慈祥的笑来:“给我来一笼。”
“好嘞。”小贩说,“十文钱。”
林晚泊却递过来一块五两的碎银子。
小贩愣了下,接过银子转身:“小的这便给您找零。”
“不用找啦,祝你生意兴隆。”林晚泊已经走进了王府。
小贩缓缓抬眸,唇边的笑意渐渐变得阴冷。
那双漆黑的眼睛就象是深不见底的幽潭,毫无感情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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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忘容这几日胃口极差,经常吃着吃着便吐,枪练得也没那么勤快了,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九段枪比以前沉了。
——难道是要参悟九段枪法的第十式了?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
“檀京比滇和寒冷,师姐水土不服也是情理之中。”子书珩从身后搂着她的腰,轻声抚慰,还不忘逗她笑:“师姐想吃什么,我写信让你弟弟快马加鞭送过来。”
段忘容宠溺地瞪他:“好歹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魏亲王,净知道占便宜。”
子书珩握着她的手,透过衣衫放到自己的胸膛上,“你瞧,魏亲王不是也被占便宜了吗?”
段忘容拿他没办法,在他胸膛上轻轻揪了一把。
子书珩象是深感无奈:“啧,不是今早才……”
段忘容没等他说完,无情地将他推开,逃离似的走到了一旁。
子书珩看着她笑。
似乎欣赏师姐的羞窘已经变成了他每日必做的事。
这时门外传来林晚泊的声音:“王爷,人带来了。”
子书珩应了声,走到段忘容身边,放柔了嗓音:“师姐,你这几日身体有恙,我也信不过御医,所以请外头的郎中过来瞧瞧。”
段忘容点了点头,在圆桌前坐下。
子书珩唤人进来。
郎中是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见到王爷王妃,正要跪地行礼,子书珩扶了他胳膊一把:“免了,来,请坐。”
老者将药箱轻轻摆在桌上,段忘容对他微微颔首,把手腕搁在脉枕上,老者在上头铺了丝绸帕子,才细细地为其号起脉来。
在摸到脉搏的那一刹,老者一条缝的双眼猝然一睁,露出浑浊锃明的眼珠。
子书珩心惊肉跳,屏息凝神。
过了一会儿,老者双眼又变回了两条缝,沉声问:“王妃胃口如何?”
“不怎么样。”段忘容才刚张开口,子书珩便替她答道。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者又问:“可是觉得四肢乏力,精神不佳,容易犯困?”
“正是如此!”依旧是子书珩的回答。
“那错不了了。”老者起身,附手行礼,笑吟吟地说,“恭喜王爷,王妃这是有喜了!”
喜悦登时蹿上了段忘容的心尖,她缓缓抬眸,小心翼翼地看向子书珩,在看到他表情的一霎,那双露在面纱外的杏眼倏然一怔——
子书珩竟红了眼眶。
眼泪夺眶而出之前,他立刻回神,对心上人说:“我去送送先生。”
象是要逃避什么,他没等段忘容答应便走了出去。
“本王见先生为王妃号脉的时候好像有些诧异。”门外,子书珩率先开口问。
老者道:“王妃气血充盈,老夫从医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种脉象。”
他又将段忘容的脉象细细回味了一番,才笃定道:“王妃乃春满之体。”
“春满之体?”子书珩皱眉。
“这种人极其容易怀孕。”郎中说,“寻常女子只有在月事之间那几天才能受孕,可王妃却不需要。”
“我听不太懂。”子书珩心慌不安,“先生的意思是,她比其他女子身体强壮?”
老者摇了摇头,语气凝重:“她的身体在幼年之时被人动过,目的是何尚且不知,可能只是为了让她提早获得生育的能力,当然这么做的副作用也很大。”
他露出那双浑浊的眸子,看着子书珩。
“先生但说无妨。”子书珩道。
郎中沉稳的声音透着苍凉:“其他的老夫说不准,但早衰却是一定的。”
子书珩呼吸蓦地一窒。
林晚泊在一旁提醒道:“先生可别乱说啊。”
“错不了。”郎中立即跪地,“草民以性命发誓,王妃确实乃春满之体,女子一生月事的次数是有限的,她这便是过早将其消耗完啊!”
子书珩看着他,忽然想起了血衣。
在王淮联合十大门派攻打恶人墓的时候,血衣说他屠神泉教满门,只因神泉教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
而段忘容幼年恰好在长平国为质。
血衣在噬心前辈发狂时挺身而出,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替段忘容挡下了噬心的三十五掌。
——这所有的一切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屋子里陷入死寂,落针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子书珩闭了闭眼,打破沉默:“生孩子会不会影响王妃的身体?”
“那是必然的。”老者道,“生子对寻常女子都是极大的损耗,不生子王妃或许三十岁才会出现白发,若生子,恐怕从生完孩子开始便会逐渐衰老。但只要调理妥当,应能把王妃衰老的年纪尽量推后,不过老夫医术尚浅,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本王知道了。”子书珩声音低沉,“林伯伯,多赏些银子,送老先生离开吧。”
林晚泊:“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