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忘容忽然睁开了眼睛。
暗室里只有一张床,除非贴在一起才能睡得下两人,子书珩一回来就生怕被抢走似的霸着那床,她便由着他去了。
习武之人不挑地方,无论是旷野、河滩、还是树上都能睡得着,她靠在墙边进行了短暂的补眠,现在应是丑时,她还有要务在身,必须做点什么。
床上那人已经睡着,不过睡得并不安稳,眉心始终紧锁,似乎正在梦里经历什么痛苦。
段忘容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不是因为子书珩,她跟这人说不定可以成为朋友。
她脱下外衣,换上夜行衣,悄然出门。
夜里在这座陵墓里穿行极容易迷路,但她在李明殊的房里找到了陵墓地图,凭借过目不忘的本事已经将其牢牢印在了脑子里,墙上那些会变的壁画只是障眼法,只要在岔路口按照既定的方位选择就不会迷失方向。
岑雪风的居所在墓地的最北端,从此地到达那端,必须经过易千面、山吹、蜡人张的领地,其中山吹排在知微阁高手榜第八,易千面排在第十,即便如此,段忘容在明他们在暗,她也未必是他们的对手。因此一旦出现异样,她必须立刻回来,绝不能打草惊蛇。
她不能冒这个险。
沿着地图一路向北,甬道狭长,岔路口极多,只有壁画在变,时间久了,不免会视觉疲劳。
不过她运气不错,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便顺利走出了易千面的领地。
绕到最后一条甬道,前方便是一片开阔的明堂,接下来就进入山吹的领地了,还未及走到甬道尽头,忽然,两个男人从前方走了过去。
她登时将后背贴在墙上,敛住气息。
静下来她才发现异常,刚刚的两个男人前进时身体没有丝毫起伏,那哪里是走,分明是“飘”吧!
视野里,紧跟在那两人后面,又有十几个人飘了过去,这群人有男有女,穿的都是锦衣华服,显然是认真梳妆打扮过,虽然隔着一段距离没有听见声音,但从他们的表情来看,像是要赴宴一般,似乎心情都不错。
光线幽暗,四下万籁俱寂,阴冷潮湿。
正是丑时,在陵墓里,此番景象实在是太过诡异。
段忘容不相信世上有鬼,但此刻也不由得毛骨悚然,额头渗出一层薄薄的冷汗。
最后一个“人”飘过去后,视野里许久没再出现第二个。
后背贴着冰冷的墙面,她深吸一口气,让紧绷的自己放松下来。
不管是人是鬼,既然没有看过来,那定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
她给自己壮了壮胆,继续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像是夜行的猫,双脚飞快地移动,落地时悄然无息。
眼看就要走到甬道尽端,突然,又有一个女子从前方的甬道口走了过去。
这一回,段忘容甚至忘记贴墙藏身,在原地怔愣了小片刻,才把自己藏好。
脑海里不停地回放着刚刚几乎一闪即逝的画面。
那“女子”身穿粉色纱裙,身形苗条纤细,迈步的姿态十分优雅,气质高贵而雍容,最让段忘容无法释怀的是,那女子的侧脸,几乎与那位在暗室里做噩梦的小师妹一模一样!
除此之外,与先前飘过去的那群“人”不同,这女子确确实实是走过去的!
难道是女杀手山吹?
可山吹会有如此倾国倾城的容颜吗?
如果不是山吹,那到底是人是鬼?
段忘容浑身上下的寒毛都竖立起来,脊背凉了一大片,心跳也快得不像话,不相信有鬼和怕鬼是两回事,即便只要走到前方的甬道口就可以把这一连串诡异的事情弄明白,她也本能地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回到暗室,她没换衣服,便探向床边,手指轻轻覆在小师妹的喉咙之上。
脉搏明显,呼吸均匀……不是鬼。
小师妹眉宇比之前舒展了不少,虽翘着二郎腿,但确实是睡着的。
所以那粉衫“女子”不可能是小师妹。
段忘容松开手,凝眸盯着眼前的少女。
一股强烈的神秘感油然而生。
为什么她睡觉还要在脖颈上缠着纱巾?
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吗?
沉思半晌,最终她还是打消了扯开子书珩脖子上的纱巾一探究竟的念头,转身换衣服去了。
翌日一早,段忘容刚睁开眼,便见那可恨的小师妹正对着铜镜做什么。
她又想起昨夜那诡异的粉衫女子,揉了揉眉心,谁知再睁开眼时,竟透过铜镜,看到了更可怕的一幕。
“你在做什么!”段忘容失声喊道。
子书珩看了眼铜镜里的段忘容,风轻云淡道:“哦师姐,我在刮胡子啊。”
段忘容:“???”
“我从小毛发就比寻常女子旺盛。”子书珩放下小刀,解开缠绕在脖子上的纱巾,那本应凸起的喉结上覆着一层细小的黑色绒毛,他指着自己的胸口,轻描淡写地说,“顺着这里往下都是这样的毛儿,子书珩就很喜欢我的胸毛,总说我与其他女人不一样,师姐要看一下吗?”
段忘容避之不及:“不必了,你速速遮起来!”
本公主一定还在梦里!
段忘容摇了摇头,匆匆走出了暗室。
子书珩唇边掠过一丝得意的笑,果然再怎么精明的女人,也有单纯可爱容易被欺骗的一面呢。
洗漱完毕后,子书珩便拿着酒葫芦去找噬心讨酒喝,段忘容已经用完餐,坐在桌前闭目养神。
噬心接过酒葫芦,笑道:“昨天还是满的,怎么才过了一夜就空了?”
子书珩肆无忌惮地夸:“哥哥的酒太香了,兄弟我忍不住。”
噬心看着他傻笑。
子书珩冲他抛了个媚眼:“哥哥,千万不要心悦我,我现在可不喜欢男人。”
“谁、谁心悦你了!”噬心忙低下头去给他舀酒。
子书珩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意味深长道:“相识满天下,知心能几人。”说着伸手去拿酒葫芦。
噬心却没给他,用下巴指了指一旁桌上的油条:“公输尺今早带了面粉回来,我便炸了油条,你先吃了油条垫垫肚子。”
子书珩疑惑地眨眨眼:“公输尺?”
这名字有点耳熟,好像是……自求多福客栈的老板?
噬心:“怎么?”
子书珩问:“他又不是九大恶人,为什么会出现在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