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饶的男人带着哭腔,嗫嚅道:“我我我我已经把帐本销毁,没有证据了!”
“陈大人说笑呢?您……不就是活生生的证据吗?”
这人话音刚落,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便响了起来。
“娘,我怕,娘亲……呜呜呜呜……爹爹到底犯了什么错,他们为什么要杀死我们一家……”
“求你、求你至少放过我的妻儿,他们对此事一概不知,他们是无辜的!”
“王爷也于心不忍,所以一定会把你们葬在一起的,放心去吧,陈大人。”
师长夷与覃先生对视一眼,而后看向守在一旁的常威,常威颔首,纵身一跃翻墙而下。
片刻后。
常威带着一家四口走了进来,对师长夷道:“刺客尸体已经处理完毕,没有被其他人发现。”
师长夷面无波澜,看着户部侍郎陈越。
陈越带着家人跪地磕头,感激涕零:“多谢丞相大人出手相救,平阳王私吞赈灾钱款,下官为其做了假账才瞒天过海,下官心知犯下弥天大错,甘愿以死谢罪,但在此之前,必须还临阳灾民一个公道啊!”
师长夷淡声问:“帐本被销毁了?”
陈越忙道:“是被销毁了,但下官知道与平阳王沆瀣一气的都有哪些官员,可做人证。”
“平阳王能想到杀你灭口,自然会想办法灭其他人的口。”师长夷又拿起桌上的小铁环,一下一下、小心翼翼地将它们串连在一起,“空口无凭,这个人证,怕是作用不大。”
听闻此言,陈越妻子和孩子均露出绝望的神色,为了活下来,陈越只好继续带着他们磕头:“大人!丞相大人!平阳王深得圣宠,只手遮天,这檀京城,不,这普天之下,只有您能治得了他的罪了!”
师长夷没有抬眸,声音平静:“你犯了错,妻儿却要替你受罚,这算是什么事儿?”
常威清楚主子的意思,上前将陈越的妻儿扶了起来,只有陈越还跪着。
他将额头死死地磕在地上,不敢有分毫的僭越。
一个孩子差点哭出声,被陈夫人捂住了嘴。覃先生嘴里叼着烟枪,蹲在一旁看戏。
院子里气氛压抑,只有金属碰撞发出轻微的声响,不知过了多久,师长夷象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终于放下手中的小铁环,看了眼大气不敢喘一口的陈夫人,又看向陈越:“我记得,陈夫人好像姓沈?”
陈越没料到他会问这么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仍不敢抬头,只恭敬说:“发妻虽是长平贵族之后,但从未做过有损大凉之事!”
“陈大人起来吧。”师长夷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陈越神思百转,战战兢兢:“大人……”
“我答应保你一家四口平安,不过有件事还需陈夫人帮忙。”
陈越这才抬起头来,满脸困惑地看着他。
“长平沈氏。”师长夷站起身,对陈夫人露出得体的微笑:“沈落衣可是你弟弟?”
沈落衣自从血洗神泉教起便成为天下人讨伐的罪人,陈夫人心里忐忑,踌躇着说:“回大人的话,正是家弟。”
师长夷又问:“你们感情如何?”
陈夫人越发不明所以:“……尚、尚可。”
师长夷满意地笑了:“既如此,那亲姐姐写一封信请他出山,他想必是不会拒绝了。”
陈夫人双眸蓦地睁大,师长夷微微点了下头,说:“有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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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凉皇室礼仪,凡加冠者,理应在太庙斋戒诵经十日,太庙乃皇室重地,唯有与祭祀相关的人员能进,护卫仆人们都得在外头候着。
子书珩素衣素食,跪在殿里听和尚念经,这才第一天,就有些心猿意马了,奈何东厂派了一群公公监督他,他就是想偷懒,也不能表现地太过明显。
这十日对他而言就是变相的幽禁,天兴帝若想趁机杀死他,简直易如反掌。
他不知这些太监到底是天兴帝的人还是丞相的人,时至今日,无论是哪一方,他都信不过,但他愿意赌——赌师长夷会不会保他平安度过这十日。
大凉八月夜里的秋凉已经足够浓厚,子书珩怕冷,一入夜便躺在被窝里闭目养神,待夜深人静,他耳朵轻轻一动——那边的窗户打开又关上,几乎没有发出声响。
子书珩裹紧被子,侧身看着单膝跪在榻前的人,毫无感情地送上一声惊叹:“哇,林伯伯轻功原是这般了得?”
林晚泊一言难尽:“……”
他拱了拱手,谦虚道:“比不过主子。”
子书珩一翻身,裹着被子坐了起来,象是颇为意外:“你连我会轻功都知道?”
林晚泊讪讪一笑:“主子藏得好,寻常人自是看不出来的。”
子书珩挑起一边的眉,略微有些不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其实吧,这个啊……”林晚泊支支吾吾半天没想出能瞒过去的借口,只好如实交代,“奴才看不出来,是先帝告诉奴才的……”
子书珩眉眼间倏然升起一抹阴郁,道:“起来说话。”
林晚泊听出他语气里的古怪,顺从地站起身,却没吭声。
子书珩冷哼:“反正都死了五年了,你怕什么呢?”
林晚泊弱弱地辩解:“也不是怕……”
子书珩象是突然来了兴致,打断道:“你把我的一举一动全都告诉了他,可想过会有今天?”
林晚泊垂首:“奴才没想过。”
子书珩追问:“没想过会为本王效力?”
林晚泊声音越发低沉:“没想到陛下会死。”
一阵死寂。
面对着这个曾经出卖过自己的人,子书珩心底无端生出一股心酸,他轻叹一口气,躺下身子背对着林晚泊:“若他还在,你永远都不会把我放在第一位。”
“自从成为魏王府管家起,小王爷就是比我性命更重要的存在。”林晚泊声音略微沙哑,“陛下遭遇不测的那一晚,我们三个暗卫都不在他身边。”
子书珩瞳孔骤然一缩。
“陛下连主子偷偷跟着丞相大人学了功夫都知道。”林晚泊由衷地叹,“在奴才心里,陛下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听到这话,子书珩又裹着被子坐起来:“你的意思是,他连自己的死也是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