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泊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陛下先是让我进了魏王府，后又升李彭筝为东厂督主，再然后郑霖，也就是暗卫的第三人也被陛下支开了，此种情况，他竟在夜里单独召见了晋王……他就这么信得过晋王吗？”

“当然信得过了。”子书珩不以为然道：“你是老糊涂了吗？父皇会明心咒，难道还不知晋王对他存有何种心思？”

林晚泊却是沉声反问：“正是因为陛下有明心咒，又怎么会不知晋王意图刺杀他篡位呢？”

子书珩极为罕见地噎了一下。

“……似乎也有些道理。”他眨眨眼，“不过子书明心咒既然是一门功夫，想必就不可能长时间生效，大概他只在起初对晋王试探了一番，确定他是安全的，后面便放松了警惕。”

“我们谁都没见过子书明心咒的秘籍，也不知这门功夫到底有多强大，如今恐怕只有晋王才知当年的真相。”林晚泊话锋一转，“但主子对陛下有何种心思，陛下却是心知肚明的。”

子书珩鄙夷道：“是啊，我从老师那偷学武功，他都用明心咒看出来了，还不辞辛劳地告诉了你。我每次见了他都会在心里堂而皇之地骂他，他不杀我，只因我是他仅剩的两个儿子之一！”

“……主子念了两日的经，定是累了。”林晚泊知道小王爷对先帝的芥蒂至今未消，继续说下去，搞不好会把自己轰出去，赶紧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上前，“王妃惦记着王爷呢。”

“也就才一日没见，她这便望眼欲穿了？”一听到王妃的消息，子书珩抿紧的唇漾开欣喜的弧度，他伸手接过信封，打开一看，笑容却渐渐地僵在了脸上。

信上全方位地分析了四国目前互相制衡的局面，并提醒他不要懈怠，若是做的不好被挑出毛病，天兴帝又得拿他撒气。

没有一句是诸如“我想你”、“我心悦你”亦或者“只愿君心似我心”这样的情话。

林晚泊见他好像有点儿失望，踌躇着问：“主子……要回信吗？”

子书珩躺下，负气地说：“回信？哼，她想的美。你走吧，我要睡了。”

林晚泊：“……”坠入爱河的痴男怨女可真难伺候。

他杵在原地，子书珩又凉飕飕地甩来一句：“本王累了！”

林晚泊无法，只得按原路翻窗而出。

空气归寂，子书珩翻身下床，凑到油灯前，将段忘容给自己写的信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

握着这封信，整个人由内而外地变暖，只要心有了依靠，他便再也不惧怕岑寂的冷夜，虽然没有一句是他想听的，但师姐对他的关心他却是能感受到的。

林晚泊今晚的话让他想起了那位雷霆万钧的父皇。

既然父皇能够凭借子书明心咒窥探人心，娘亲给他下迷仙引的事，他会发现不了吗？

这只会有两种可能——

他发现了娘亲的歹心，却因娘亲对他存有爱意而假装不知道；或者子书明心咒本身就存在漏洞，他压根就发现不了。

前者从父皇杀伐决断的处事作风来看，好像又有点儿说不通。

至于后者，若那子书明心咒无法做到无隙可乘，他又凭什么毫不留情地赐死七个儿子呢？

子书珩细细回忆着自己早年的经历，那七位哥哥对他虽不及晋王，却也从未为难过他，看着他们一个一个地被赐死，他怎么可能不惧怕、憎恶那位高高在上、视儿子的命如草芥的父皇？

但那位父皇对他，遑论真心与否，至少从表面来看，也算得上是一位合格的父亲了。

“珩儿，天家无父子。”

师长夷的话回荡在耳边——他这短暂而漫长的一生，似乎都在受老师的指引前行。

可无可奈何的是，他们师徒也在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了。

这一晚子书珩睡得极差，翌日听和尚念经，不出所料地睡了过去。

老和尚念完经，发现他睡得正香，使劲敲了一下木鱼，子书珩这才猛然惊醒，老和尚嗔责道：“老衲为子书一脉诵了一辈子的经，头一回遇到王爷这般顽劣之人。”

子书珩还未开口，一个负责监督的小太监彬彬有礼地说：“大师切勿生气，王爷身子弱，能坚持到今天已属不易。”

老和尚毕竟以慈悲为怀，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老和尚离开后，这小太监偷偷地跟子书珩说：“王爷不必担忧，丞相大人皆已安排妥当。”

子书珩说不出心中是何滋味，只逼着自己露出感恩的笑容：“劳烦公公代我谢过老师。”

夜里林晚泊又从窗外溜了进来，就见子书珩端坐在桌前，显然是在等他。

林晚泊上前行礼，子书珩一摆手，让他不必多礼，径直开口问：“林伯伯怎么看待丞相大人？”

林晚泊不假思索道：“那就是主子的护身符啊！”

子书珩面无波澜：“我与陛下同是老师的学生，如今陛下想除掉我，我们两个他会选择谁？”

林晚泊再次没有丝毫犹豫地脱口而出：“当然是主子了！”

子书珩静静看着他。

林晚泊从他眼神里看出了些微妙的东西，试探着问：“难道丞相做了什么惹主子生气了？”

子书珩没有回答，继续问：“你为何认为丞相会选我呢？”

林晚泊道：“因为先帝将主子托付于丞相，我不相信丞相，但我相信先帝。”

子书珩微微皱眉：“那你可知，建议陛下攻打恶人墓的正是丞相？”

林晚泊点头：“可丞相大人也不知王爷在恶人墓里啊！”

子书珩眉心的褶皱更深了。

林晚泊宽慰道：“我不知王爷为何烦忧，丞相大人在有些事上或许会不择手段，但绝不会害主子，无论他做了什么，还请王爷多多担待，切勿伤了大人的心。”

子书珩绷紧的心弦猛地一颤。

林晚泊居然会劝他与丞相交好？

到底是自己太容易被子书祯左右，还是所有人——包括会子书明心咒的天昭帝在内，大家都已被老师蛊惑了？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林伯伯今晚来找我是有何事？”

“王妃怕主子无聊，特意托奴才送了这个过来。”林晚泊从怀里摸出一个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