㈣做一条忠实走狗
这一次,杜奇是被温湿的舌头舔醒的。他发现自己正以一只小母狗的形状蜷伏在母亲面前。母亲是一只漂亮的京叭。
刚会说话,杜奇就向母亲讲述了自己的经历和寻找珍珍的愿望。母亲教导他,追忆过去是不现实的,地球上除了有限的生物外,生存的期限都是短暂的。要珍惜身边的一切,把握住眼前的幸福,才是最实在可靠的。杜奇想起以前特别是做喜鹊的经历,深感母亲的话是非常正确的。
做狗的归属是不由自主的。杜奇在母亲身边只过了不长的幸福时光,就被抱到了新主人家。
这家有个小男孩儿,还未到上学年龄,从此每天与杜奇为伴。他们嬉戏玩乐,小男孩儿的任何东西都愿意让杜奇分享。
男、女主人也都很喜欢杜奇,但他们实在太忙了。他们以前在一个工厂上班,经过一个时期的繁荣和一段时间的不景气,工厂忽然宣布倒闭,夫妻双双下岗。东拼西凑开了个小商店,几年里辛辛苦苦竟然赚足了一辆车钱。
现在,女主人是商店老板,男主人开出租车,虽然忙累,但生意不错,收入稳定,孩子健康,夫妻和睦,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每天都在家中上演。他们管男孩儿叫宝宝,把杜奇叫贝贝,还以他们的父母自居,仿佛杜奇是他们的女儿一样。杜奇享受着人间温暖,暗下决心下辈子要做人了。
谁知天有不测风云。男主人在一次收车回家途中刹车失灵,从桥上高速冲下。惊慌中他凭借熟练的驾驶技术撞到一个废弃建筑物上才停住车,勉强保住性命却从此失去了双腿。
车报废、人残废,小商店卖了,妻子带儿子走了。宝宝本来执意要带杜奇走,但杜奇悄悄跳下车,回到男主人身边。
杜奇和主人四目相对。以杜奇几辈子的经历也想不明白,怎么这么短的时间里竟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世事无常吧。
从此,杜奇成了主人真正的走狗。他是主人的腿,他明白主人的一切指令,他也克制着自已的生理需要,放弃了自身繁育后代的责任。然而,他却不能给主人赚到生活费。
主人的身边从亲朋团聚到零零散散、再到一个人也没有,主人的伙食从营养保健品到必需品、再到吃了这顿没下顿,杜奇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把自己的饭量压缩到最底线,甚至找一些能充饥的任何东西,却仍挡不住一贫如洗的现状。“救急救不了贫”,也许是人们再也不来的理由吧。无奈中,主人拉起了仅存的二胡,那如泣如诉的音调令杜奇呜咽。
终于有一天他们断顿了。主人命令杜奇用最后的一点钱买来安眼药,想早日结束此生苦难。平日惟命是从的杜奇此时却假装不懂主人的意思,坚决不出门。主人愤怒了,挥拳朝杜奇打来。杜奇躲闪着,努力让主人泄愤,又尽量避免自己受到过重的伤害。过了一会儿,主人绝望地抱着杜奇痛哭,然后自己上街买药了。
杜奇把厚厚的手套叼来。看主人以手代脚艰难地蹭出家门,杜奇一阵心酸又一阵欣喜:毕竟这是主人出事后第一次“走”出门啊。
药店的人拒绝卖给主人过量的安眼药,主人赖在门口。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忽然有人往主人跟前放了些吃的东西,又有人放了几元钱。一个、又一个,他们把主人当成乞讨的了。此时的主人已经别无他法,只好一一作揖谢过。杜奇为主人衔来二胡,主人拉起了轻快的曲子,仿佛获得新生。
天渐渐黑了。杜奇和主人慢慢回家。忽然,拐角处窜出几个黑影,威逼着主人把钱全部交出来。
杜奇愤怒地冲上前和他们理论,无奈根本不管用,情急之下,杜奇用尽全力扑向一只黑手,狠狠地咬住,那人“嗷”了一声,另只手拿着刀子狠命扎了过来。
杜奇无力地和主人告别,他不得不变做原形。下次,他要离人类远些、再远些。
㈤不成功的老虎
杜奇如愿以偿地做了山中老虎。现在的他发育成熟、威武挺拔,黄褐色的毛亮光闪闪,黑色条纹清晰可见,处处显示着雄性荷尔蒙的充足。但是他拒绝了任何雌虎友好的表示,因为他雄心壮志在胸,尚未实现之前他不想考虑婚配之事。父母对他的志向早有察觉,一再提醒他时机还不成熟,现在的虎王非老非病,撕杀经验丰富,一旦竞争失利,非死即伤,恐怕一辈子也翻不过身来了。妹妹对杜奇有很强的依赖感,她唯恐哥哥有什么冲动之举,总是不放心地紧随左右。
然而杜奇觊觎虎王之位已久。他想像着自己一呼百应的气势、前呼后拥的威风,不禁心驰神往。可是在虎王面前又不得不继续假装谦逊地俯首称臣,令他痛心疾首。
这天,趁妹妹和男友亲热之机,杜奇跑到僻静之处,调动全身肌肉,鼓足丹田之力,发出一声怒吼,以宣泄郁闷之气。低沉、浑厚的虎啸之声在山中回荡。
忽然,杜奇听到了回应之声,是虎王!半山坡上,虎王威风凛凛,呼唤杜奇:“你英勇善战,在猎食中战绩卓著。但你桀骜不驯,是不是认为自己能挑战虎王之位了呢?”
虎王的话激发了杜奇潜藏已久的梦想,他激动地认为,实现梦想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父母、妹妹急切地赶来,恐惧地望着杜奇。群虎也在默默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虎王继续威严地说着:“现在,我给你一次机会,你战胜我,我让位;若你输了,就等下次吧!”父母、妹妹急忙劝阻杜奇,同时极力向虎王解释这只是一个误会。杜奇拦住他们:“这一天迟早要到来的。既然来了,就让我试一试吧!”虎王欣赏地点了点头:“强者为王才是我们众虎生存的保障”。
挑战是公平的。但公平的挑战也要有胜负之分。很不幸,杜奇是失败的那方。
虎王被群虎簇拥着走了。父母也不得不一步三回头地跟在后面。妹妹悄悄留下来帮杜奇舔舐伤口。她痛楚地望着杜奇,她知道现在所有的安慰之词都是多余的。
杜奇真正的伤痛在心中。他深知“成者王侯败者贼”,难料今后还有没有出头之日。他要妹妹赶快追上虎群,以免因为他的挑战失利而给家人带来不应有的伤害。
稍做休息,杜奇起身向虎群相反的方向走去。他想找一个远离虎群的地方多呆一会儿,以疗身心之伤。
杜奇心潮难平,思绪海阔天空,却不料忽视了脚下之路。他刚刚感觉到坚硬的路面一下子变得松软,就已经掉到猎人挖的陷阱里了。
陷阱不大,却很深。坠地的瞬间,杜奇听到右后腿一声脆响,接着是钻心地痛。他知道,想逃走是徒劳的,接下来的命运不是困死坑中就是被活捉。
难熬的一夜过去了。杜奇曾听到父母、妹妹甚至虎王的呼唤声,然而他的回应却没被他们听到。坑的高度限制了声音的传播,他的体力也越来越虚弱,渐渐地昏睡过去。
杜奇朦胧醒来时,发现自己被人用网子兜住吊到了地面上,一群人围着他指手划脚。一阵眩晕上来,他又睡了过去。
等杜奇清醒过来,他已经在动物园里了,腿部经过处理,绑上了夹板,身上的伤口也被包扎上。
隔壁的母狮过来问候他。通过母狮的介绍,杜奇知道了这个动物园是这个国家有名的园区之一,讲究科学喂养并做动物研究,国民也开始遵守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法则,注意保护动物,只是有个别利益熏心的人仍在进行非法捕猎。总有一天,他们会受到惩罚的。
母狮与杜奇交流着各自的经历,杜奇惊喜地发现:母狮就是当年做喜鹊时的珍珍!一下子,他们简直惊呆了,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杜奇真是喜出望外,想想昨天早晨他还在虎群里做着称王称霸的美梦,到晚上却在陷阱里绝望地呜咽,而今天竟然来到动物园与珍珍相会,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隔着铁栏杆,杜奇、珍珍你抚我爱,尽情诉说别离之苦与相见之甜。
有珍珍的爱抚,杜奇的伤痛很快痊愈。他们的爱恋也被动物园的管理人员看在眼里。有人提议,干脆让杜奇和珍珍把爱情进行到底,但很快被否决,因为无此先例。于是动物园抓紧时间分别为杜奇和珍珍找来同类异性,杜奇、珍珍坚决不从。
两年过去了。杜奇、珍珍的坚持不懈赢得了动物园全体成员的赞赏,他们拆除隔离墙,让杜奇和珍珍共处一室。
甜蜜的时刻终于到来了!杜奇、珍珍形影不离、柔情密意。不久,珍珍竟然生下了他们的爱情结晶——小虎狮兽!它不单单让动物园的人兴奋异常,消息也迅速传到国内外,引起高度重视。
然而好景不长,小虎狮兽很快夭折,让杜奇和珍珍伤心不已。他们不明白,驴和马交配后生下的骡子身强力壮,而我们的虎狮兽为什么就活不长呢?杜奇和珍珍马上又被隔离,他们虽然始终过着不为食物担忧的日子,却在情感上再也没找回当年的感觉,直到先后郁郁而终。
㈥遨游大海的鲨鱼
杜奇已经是第三次做鱼了。第一次,他是一条小银鱼。刚出生,他就被银光闪闪的一片晃了眼。仔细看,是密密麻麻的银鱼大家族。庞大的队伍上下翻飞,好一幅壮观景象。杜奇沉醉其中,跟着大家左摇右摆,一方面躲避天敌的袭击,另一方面也为自己寻找食物。然而一个大鱼群猛然冲向他们,血盆大口连续张合,杜奇的家族顷刻土崩瓦解,杜奇忽然之间就成了一条鱼的腹中餐。
杜奇不甘心地再次进入鱼之门。这次他做了一条漂亮的金鱼,被一名酷爱金鱼的小伙子买到家中。刚开始,他把杜奇放进杯子样的器皿里,成天捧在手上把玩,喂食、换水精心周到,杜奇庆幸自己遇到了好主人。后来,小伙子谈起了恋爱,他和女朋友把杜奇放到鱼缸里共同欣赏,杜奇也高兴地透过鱼缸观察这个世界。不料好景不长,小伙子和女朋友一起迷上了网络,很快把杜奇忘到九霄云外。可怜的杜奇在饥饿和污浊发臭的水中变回了原形。
当初选择做鱼,不过是杜奇的随机一动,两次倒霉的经历反倒激起了杜奇再次做鱼的决心。第三次,他终于做了一条鲨鱼。
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他们的生活是稳定的。可是时间不长,杜奇便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弱肉强食,什么叫适者生存。他身边的邻居固定的时间很短暂,不是瞬间就葬身在大鱼之口,就是为躲避危险或寻找食物而离去。随着杜奇的成长,他的伙伴也越来越少。
一天,一艘漂亮小艇来到这里,有几名潜水员先后潜过来。杜奇好奇地想迎上去,被妈妈拦住了。妈妈告诉杜奇:人类对鲨鱼很感兴趣,他们会把咱们的皮剥下来制成革,用骨制成胶,用肝制成鱼肝油,就连鳍也做成名贵的食品叫鱼翅,咱们还是不要亲近他们吧。杜奇听从妈妈的话,从外围观察着。
这几个人很友好,他们亲切地和杜奇打召呼,身上并没带什么武器,只用摄像机拍着他们优美的姿态。渐渐地,杜奇和妈妈终于放下戒心,和潜水员一起嬉戏起来,毕竟他们的玩儿伴太少了。
快乐时光总是转瞬即逝,时间一到,潜水员便收工了。杜奇和妈妈恋恋不舍地和他们道别。
第二天,妈妈带杜奇踏上了遨游大海之路。杜奇不解地问妈妈为什么不等潜水员再来玩呢?妈妈严肃地摇摇头:人类所到之处就是我们应该回避之地呀!
虽说鲨鱼的天敌不多,杜奇和妈妈的大海之游仍然历经艰难:有水质的变化,有地理环境的差别,有时他们能充分享受大自然的馈赠,有时却因找不到食物而饥肠辘辘、身心疲惫。杜奇在遨游中增长了知识,锻炼了意志,也强健了体魄,如今的他已经是一个十分成熟的鱼中鱼了。但是最让他念念不忘的还是和潜水员的短暂接触。他看到了人类科技的飞速发展,感觉到了潜水员代表人类表达的善良意愿,他非常希望能和人类长久地和睦相处下去,他甚至怀疑妈妈的判断是否正确,是否还是以她上次做人时的眼光看待如今的人类呢?在遨游中,杜奇一直在搜索人类的影子,但是很少见,偶尔遇见一艘船,妈妈就命令他快速躲避。
现在,杜奇长大了,他的自由活动时间越来越长,也经常离开妈妈的视线范围。
这一天,他独自碰上了一条船!船驶近了,是一艘巨轮,是杜奇做鲨鱼以来见到的最大的船。甲板上、船舱里都是人。杜奇一边追逐着,一边忍不住把头昂出水面仔细观看。人们很快发现了他,指手划脚地向他致意。杜奇兴奋地随着大船前进。
忽然,人群乱了。杜奇看到船的某一部位冒出了浓烟,跟着窜起了火苗。汽笛长鸣,召唤不来救援的船只;众人全力扑救,也熄不灭越来越旺的大火。大船左摇右晃,终于稳定在一个角度,在海水的浸入中慢慢下沉。虽然有部分人登上了救生艇,但大部分还是跌落海里。杜奇心急如焚,他用尽全力向大船游去,想为遇难的人做些什么,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船爆炸了,杜奇和许多人一起葬身大海。
杜奇和众人的灵魂原形一起飞着,他竟然觉得很温暖。下次,他还想和人做更多的接触,或者,干脆直接做人了也说不定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