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6年7月4日
第一章登山准备
暑假前三个月。
大三的赵乾在雪城大学校园网上发了个贴子,倡议有志学友假期探险登峰。
一时间反响强烈。有赞赏献身精神的,有打击不务正业的,有积极响应跃跃欲试的,也有的认为不过是哗众取宠成不了事的。对此,赵乾觉得全在意料之中。
攀登珠穆朗玛峰,是赵乾的梦想。赵乾生在雪城,长在雪城。十多年来,他利用假期,爬遍了家乡的大小山头。当然也包括白雪皑皑的省内第一峰。那次赵乾在下山时不慎失足掉进雪窝,幸遇一登山队搭救,虽然生命无碍,却也险些夫去双足。从此,家人把他看得很紧。赵乾表面上服从,内心里可始终没放下继续攀登的强烈欲望。他疾迷着攀山的过程,陶醉于登顶的快乐。随着年龄和知识的增长,一般山头他已经看不上眼了,只有人类每次登上珠峰的消息传来,他才会为之振奋,羡慕地看着登山队员的照片,幻想着某一天自己就是其中的一员。
大三意味着选择。赵乾的同学们都在为自己做着人生设计,有打算考研继续深造的,有开始酝酿找份好工作的。学友们各自忙碌着,就算同一宿舍的清醒时也难以见面。相比之下,赵乾消停得多。他的工作已经被确定在姑父的单位,那是现存为数不多的国有大型企业之一,旱涝保收,工资奖金福利保险样样齐全。赵乾知道此岗位来之不易,也表示工作后一定踏实肯干。目前唯一让赵乾放不下的就是登峰这件心事。他知道寒假是在全国人民喜庆春节走亲访友中度过的,而明年的暑期恐怕只有短暂的报到时间就得上班了。唯一可利用的就是大三的暑假了。
登珠峰,对一般人来说是难以想像的事,对赵乾也同样困难甚至危险,而且即便去了也不一定就能登顶成功。任何探险,失败的例子总比成功得多。可是不尝试就放弃,那肯定是一辈子的遗憾,赵乾决不能容忍这份遗憾伴随自己的终生。抓住时机,攀登珠峰!一股热浪在赵乾胸中激荡,他毫不犹豫地把贴子发了出去。
倡议人赵乾并没敢属实名,然而联系地址和电话还是让学校很快找到了他。班主任首先找他谈话,劝他打消探险念头:假期没事干,随便找个旅行社玩玩就得了,否则出了事如何向学校交待?学校又怎么向家长交待、怎么向社会交待?
为了打消班主任的疑虑,赵乾打开计算机,让他看看到目前为止那不过是学友们读书之余在网上讨论的一个话题,一个向往,或是一副调解剂。正式报名的还一个也没有,所以不必太担心。班主任带着疑惑走了。不久,赵乾的倡议被网络管理员屏蔽掉。
受校长的委托,学院召开了大会。院长不点名地批评了某些同学不着边际的胡思乱想,要求大学生们要有责任感,所作所为要为家庭着想,为学校着想,为社会着想。
从此,有关探险的话题不再被提起,整个校园风平浪静。
其实,登珠峰的准备工作,赵乾在寒假就开始了。他以拜年为由走访了家乡几位著名的登山导游和药材王,看着他们被冻得残缺不全的脚趾和被动物抓伤的疤痕,赵乾并没有退缩。他详细记下他们的经历和体会,又搜集了中外登山队成功攀登珠峰的资料,研究登山路线、应携带的装备以及可能出现的情况。就在他全心投入的时候,被母亲发现了。
母亲哭诉她一生的不幸:丈夫早年身亡,遗腹子胎死腹中,她一生的指望就在赵乾身上了。赵乾掉进雪窝被救昏睡不醒之时,她差点跟着殉了性命。所以她才不错眼珠地盯着赵乾,绝不让他再做危险之事,因为赵乾的平安幸福是她活着的唯一理由。
对母亲的不幸遭遇,赵乾是有记忆的。母亲的眼泪和憔悴是他锥心之痛。他疼母亲,尽可能地安慰她、照顾她。就他的高考分数来讲,报国内一流大学是完全不成问题的,但他只选择了家乡最好的学校,为的就是离母亲近一些。以他现在的成绩,保研和到京城工作都有可能,可他顺从了家里的安排,答应到姑父的单位,做一名虽说是旱涝保收,却是从进门就知道出口在哪里的普通企业职工,为的是让母亲放心。赵乾也暗自下了决心:一旦毕业参加了工作,就要像一个孝顺儿子那样与母亲相依为命,找一个老人家喜欢的儿媳,生一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一家人甜甜美美享受天伦之乐。
但同时赵乾也算了一笔账:母亲现在也不过四十多岁,按如今女性八十岁的平均寿命算,他要再陪母亲三十多年。那时自己也五十多岁了,还探什么险,还登什么峰?那时又要为妻子儿女活了,哪还容你再有稀奇古怪的想法?不把你当成老怪物才怪呢!
人生苦短。赵乾决心在交出自由之前先为自己活一次。他要抓住这唯一的时机实施自己的探险计划,哪怕登顶不成功也不枉此一生。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
转入地下的登峰组织活动仍在进展中。在倡议被屏蔽前,赵乾记下了发言的同学,然后悄悄通过熟知的网络名字找到学友们,总计共有三十几名。他满怀希望地约了跃跃欲试的同学,却发现他们大多变得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原来,他们有的回家炫耀,有的真得一样和女朋友告别,结果无一例外地在家人和女朋友的眼泪和责备中缴械投降。只有周义,这个同样来自雪城、对登高有着一定痴迷的大二学生坚决报名参加,还极力说服他的女友、同班同学姚遥一同前往。相反,那些认为成不了事的人里却有着潜在的积极性,他们在了解了赵乾的经历、确定此事为真之后,主动来找赵乾。最后,十五名同学神情肃穆地表示愿以血肉之躯与珠峰相连,争取在神圣的“女神”峰上留下自己青春的足迹。但在接下来的体检中,却有五名同学指标不正常。四名男同学无可奈何地握手言别,女同学陈历却坚持不退。她说自己的血压天生就低,父母也如此,他们一辈子搞野外勘探,身体强壮得很。如此有理有据,学友们无可辩驳。
就这样,来自于雪城大学二、三年级的九男二女组成的探险登峰小组正式成立。他们把这次活动称为“自由之光”,把小组叫做“秘密特别队”。大家一致推选赵乾为队长。
离暑假还有两周。
特别队对外宣称将随团旅行。
赵乾要求队员这周末尽量回家,与亲朋好友告别并做好物质上的准备。
赵乾却连长途旅行之类的话也没敢和母亲说。他只说要去参加一次社会实践活动,而且这类活动是在校期间的最后一次,回来以后他就可以稳稳当当地读书、毕业、参加工作了。母亲一直把他送出很远,赵乾几次回身摆手母亲执意不动,惹得赵乾眼框酸痛。他发誓,成败在此一举,以后决不背着母亲再起此意。
学院院长找赵乾谈话。他说就赵乾倡议之事请示过校里及市里有关部门,得到的答复是不提倡在校学生搞探险活动,却也没有红头文件明令禁止。他希望赵乾真的不想做让学校头疼难堪之事。最后他拿出一份保证书让赵乾签字。内容大意是:赵乾曾倡议探险登峰,经院校帮助此错误想法已经得到纠正。如果暑假期间赵乾及同学们有此类活动,所产生后果一律由本人承担,保证与院校无关。
看着保证书,赵乾心中不免有被学校抛弃之感。但他明白院长所处的角度,也不愿因自己的行为而让学校为难。他痛快地签了字。
望着院长如释重负的背影,赵乾感觉到了自己肩上担子的沉重。他要努力保护队员,一定争取全体平安归来。
第二章探险登峰
火车日夜不歇,一直把赵乾和他的队友送至喜马拉雅山脚下的一个城市。他们在此做了两天两夜的逗留。一是休息,恢复体力,二是浏览本地风光,三是为登山做最后的准备。
为确保万无一失,他们来到当地登山指导中心做了登记,参加了简单培训,听取了前人登山的经验与教训,选择了一条安全系数较高的路线。指导中心派车一直把他们送到山脚下,鸣笛而去。
面对高耸入云的雪山,特别队员们欢呼着:现在,没有谁能阻止他们实现梦想了!
赵乾及时提醒队友:别光顾高兴了,想想以前登山的人,经验多还是教训多?我们千万要小心,可不要给人当反面典型啊!
装备齐整,登山正式开始。赵乾开路,女同学在中间,周义断后。
赵乾充满信心地领头走着。他想起上一次登家乡之高峰,穿的戴的,吃的用的,简直太原始了,那样的条件,又是一个小孩子,竟然敢去登峰!那次没被冻死真是运气。赵乾又想起救助自己的登山队,由于他的昏睡,根本就没见到救命恩人的面。按说,山里人救助外地人是常有的事,受伤的帮助救治,迷路的帮忙找家,挨饿受冻的送些食和物,没钱的给个路费,从来没想让谁感谢过。但赵乾却不会忘记被救之恩。他虽然没有能力遍访登山队,却崇敬地看待每一位登山队员。现在,他也是一名登山队员了,他们有着现代化的装备,带着充足的氧气、食物和水,如果遇到险情,应该是有能力自救并救助他人的。
登山开始,成绩显著,他们很快告别了树木、灌木、草地和苔藓植物。渐渐地,他们开始在雪面上印下足迹。
探险的兴奋随着温度聚降、气压增高而减少。能不能登上顶峰、用不用登上顶峰、为什么要登上顶峰?这样的问题时不时在一些队员中间提起。
晚上露营前,赵乾召集队友展开了充分讨论。一些队员认为:登山的乐趣在于过程,而不在于结果。我们能冲出阻力走向高峰,已经表明了我们的决心和气魄,在山上生存了一段时间,已经锻炼了我们的毅志和胆量,何必非要爬到顶峰、挑战生命极限呢?讨论的结果,有三名队员决定下山。
第二天一早,特别队员们相互拥抱。之后,八名队员上山,三名队员走上返程之路。赵乾要求他们在登山指导中心停留几天,万一还有坚持不住的队员也去那里集合,以便一同回家。果然,又过两天,四名队员受不了高原反应带来的身体不适也被迫下山了。
现在只剩下赵乾、周义、姚遥、陈历这两对男女青年了他们面对雪峰发誓,一定坚持到底,要与顶峰零距离!
周义和姚遥在大一末期就确定了恋爱关系。虽然不敢肯定毕业后能不能在一起工作、共同生活,但他们被彼此的优点吸引着,他们不想考虑以后拿不准的事,只想让大学生活和感情经历充实些。探险登峰给他们提供了互相了解和帮助的好机会,这段时间的相处更让他们感到谁也离不开谁了。登山的艰险、高原的气候确实使他们疲惫,但他们珍惜这份感觉,希望它能保持得长些、再长些。
赵乾和陈历却是一对冤家对头。虽然同级不同班,但他们在刚开学竞争学生会主席时就打了一场遭遇战,最终以陈历一票胜出宣告结束。接下来赵乾拒绝了学生会为他安排的任何职务。不过作为一班之长,赵乾还是经常和学生会打交道的,学生会安排的工作他也大力支持,各项活动勇夺第一。只是对陈历他始终是不卑不亢、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知道陈历一直在找机会和自己拉近关系,但他觉得没有必要。同学四年,有些牵扯是免不了的,毕业后各奔东西,有的没准一辈子也碰不上了,何必弄个没完没了的。直到陈历顽强地坚持参加特别队,赵乾才认真起来,他暗自打听了陈历的父母确实如她所说,也咨询了医生,确定像她那样的血压状况应属正常,这才放心地吸收了她。
一路上,陈历充分展示了个人魅力。她给大家介绍从父母那里学来的登山及勘探知识,用歌声和风趣的语言鼓励大家,用温存抚慰摔倒的队友。就算在说话不便的情况下,她也会用肢体语言给大家以鼓舞。登峰活动因她的存在而多了乐趣少了寂寞。
队员的减少,周义与姚遥的亲密,很自然地让赵乾和陈历走到一起。攀爬过程中的互相帮助,他们的手紧紧握在一起。虽然有厚厚的手套相隔,赵乾依然从陈历的手上感到温暖和力量。
住上走一步就离顶峰近一点儿,难度也就增加一分。
连续登山消耗了他们的体力,尽管他们一天天在减少运动量,但是下山队员留给他们的东西还是让他们难以承担。他们也想忍痛扔下,但实在舍不得那些用得着的装备。最后,他们用行军带系成一个包轮流往上拉,总算省些力气。
真是看山跑死马。总觉得差不多了,但抬头看看,却总见珠峰在俯视着他们。
终于有一天的下午,珠峰在他们的眼里只像一座高楼了。四个青年激动地相拥在一起。他们明白:明天,再过一个晚上,他们就要和“女神”相会了!
他们决定提前休息,以保证明天的体力。
但是赵乾却精神亢奋。他回顾了登山前后的桩桩件件,感到有些事情真是不可思议,正像人们常说的那样:只有想不到的,没有做不到的。他想,有了这次的经历,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事能难倒自己了。但是,明天登顶以后就要开始下山了。在这一座高山上,除了足迹,还能再留下什么呢?他忽然想起电视里播放过的一个镜头:一只白熊钻进雪洞,只有鼻尖露在外面。当时他觉得特别好笑,现在想想,那雪洞是否很温暖?有睡袋舒服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