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地区更早的进入了春季，到草长莺飞，花红柳绿的时节。春雨也开始滋润这片土地，毫不吝啬自己的这个大地，时令好像对这个地方更为偏爱。

即便是在上海这个新兴的大都市里，偶尔也能见到烟柳画桥凭栏翠绿的景色。这段时间何念芷的心情倒是颇为平静，时常应了珍真的邀请到他们家的小院坐一坐。念芷十分喜爱他们家那一方天井。此时虽然没有腊梅，但是另一侧那一架蔷薇花开淡然，满院清香。闲来小坐，友人喝茶谈天，很是自在。

何珍真的父亲有时也会在家里。何先生是一个文人，有着文人的许多习惯和脾气。在中学教书的他书卷气浓厚，温文尔雅，彬彬有礼，是一个标准的旧式读书人。他平时也爱好字画，虽然没有钱做收藏，但是因为眼光独到也帮许多人做鉴定，确实看过不少真迹墨宝。他对于西洋画虽然不懂，但并不妨碍他进行鉴赏评说，同念芷聊起来也是颇觉相见恨晚。

与他们平静的不同是，天气回暖日本军方面又开始进行了猛烈的攻击。他们本来预定是要三个月灭亡中国的，但现实是中华民族的奋力反抗导致他们的战略已经被完全的打破了。重新的部署，恼怒的日本军方面对所到之地进行“三光政策”，杀光、烧光、抢光，行为极其凶残。

日本人本就是受汉文化非常深远的民族，对于汉文化有着颇为深沉的情愫。在汉文化强大的时候，他们依附于汉文化，在受到西方科技文明强国之后，运用西方的大炮利剑对准了中国，其行为与豺狼何异？

战地记者一篇报道下来，对日军侵略的残暴行径进行一一披露。虽不在战区，光是看了一篇行文激烈的报道文章也不由得让人心惊胆战之余加深对战争的愤恨，中国必须自己站立起来！念芷一日日的看着前方战况的报道，不由得想起当年父亲惨死兄弟姐妹惨死的状况，可怜她连他们的尸骨都没有找到。

文学社的这些社员们更是激情奋扬，笔下激扬文字挥斥方遒。大家都是情绪激奋，恨不得将日本军骂的狗血淋头。对那些汉奸更是踩在脚下都嫌弃。念芷也忍不住心中的激愤，写了几篇文章，斥骂日本军的行径和那些走狗汉奸们。文章措辞犀利，语言多带讽刺，内容直指现在最大的汉奸王睿景。这个王睿景早年也是南方政府的高级顾问，学识渊博，留学英国德国，是个难得的人才。早先也是先进的革命战士，可惜与陈审言政见不合弃官而去，谁知再出仕途竟然变成了日本的走狗。

孟敷良依旧与日本方面维持着表面的关系。日本华北奉国军总司令佐藤将军曾经答应给他一批军火，却迟迟没有按期交货兑现。原因自是不用说了，日本方面已经对其不甚信任。

满城风雨的陈孟两家联姻已经使得日本人疑心重重，只是没有确切的消息日本方面也不愿过早扯下这层纱纸。只是双方信任已经荡然无存，两方面就这样日渐疏远。

陈审言固然是主动放出消息来，目的就是要让日本对孟敷良不甚放心。在背后帮他把这个台阶给抽下来。孟敷良心里自然明白，恼火之余也没有办法，毕竟他确实是要同他们陈家合作的。

其实，孟慕双一早就看出了日本人对他们从来就没有放心过，更是谈不上信任。她也劝阻过父亲不要对日本方面心存幻想。即便是现在不与日本撕破脸皮，甚至不与陈家联姻。最后日本也是会为了真正的得到两广的势力将他们家处之而后快。

陈家急与孟家联姻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今年三月初，陈家的长媳高红玉生产时大出血，幸得捡回一条命来。挣扎之下也只是产下一个女婴。有内部消息不胫而走，说这位大少奶奶很有可能无法再生育。外界多方猜测，但并未有证据，不能断言。

陈清让这几日都是躲着父亲的，生怕父亲同他提起孟家的是。他之前一方面多次向父亲表示自己与何念芷已是实质夫妻，不可能分离；一方面拒绝同父亲谈起孟家的事情。陈审言一言不发的看着儿子，默默最后撂下一句“此事不可为外人道，如果传出消息去，我为你试问。”之后再不提此事。

这几日城里城外传的沸沸扬扬，都说陈家与孟家要联姻，陈清让实在坐不住，便去找了大哥，希望能够得到大哥的支持。陈清礼每天军务实在繁杂，加之妻子生产出了这样的大事，心里已经是极度的苦楚说不出。即便如此他也难得在家里。

陈清让也不愿拿自己的事情去烦扰大哥，只是除了大哥可以帮他说话之外已经没有别的人了。两人虽在一处办公，但却难有机会说起此事。

好容易这日下午，陈清让看有一点的空荡就拉了哥哥，一定让他一同去吃晚餐。陈清礼慌忙的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好吧，就半个小时，咱们就去对面吃一点。”

陈清让赶忙就答应了，拉了哥哥就走。进了餐厅，两人要了隔间，菜式也只是随便点了一些。陈清让也知道没有多少时间，就开门见山：“大哥，我这次找你，其实就是为了我和念芷的事。我想请你帮帮忙，在父亲面前帮我说说话。”

陈清礼这辈子并没有体会过什么爱情，当初娶高玉红也是应为门当户对。之后两人也不过是相敬如宾，妻贤和睦。他一门心思都在用在政治仕途上，并不是很能理解弟弟的这份狂热与执着。

“小弟，你清楚现在的状况。我不说了，你应该也看到每日一堆的战报发来。西安已经失守了，长江沿线的战事也打的相当困难。我同你说个底，早晚会破。两广与西南是唯一可能保存的势力。西南的经济状况你也是知道的，更远的我也就不说了。现在你同孟家大小姐的这件婚事已经不是你私人情感的事情，而是关乎整个战局的事情以及战后的问题，你必须考虑清楚！父亲为什么放着这件事一直没有同你明白的谈起吗？就是因为没有商量的余地。何小姐，我们家固然是对不起她。但是我想父亲的意思你也明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和她在外面过，我想也是没问题。名分什么的，就别想。咱们家是新式家庭，不允许纳妾。父亲话虽然没有明白说起，但已经到了最后底线。

大哥也是开门见山的直接回绝，让陈清让接受不了。他更恼怒的是他们根本就不懂他对念芷的感情。女人这一辈子不就是为了名分，如果连名分也没有，她和念芷还能在一起吗？念芷愿意偷偷摸摸当一个情人吗？

他心凉了一半，慢慢的说道：”我是找错人了，父亲肯定给你发了话，不让你接管我这件事情。只怕还让你劝说我。”

“你知道就好，那我也就不多说了。我的饭让服务员打包带走，我到办公室吃。你自己在这吃吧，正好一个人好好的想一想。”说着他就要起身往外走。陈清让心生一股悲凉，忍不住的喊出口：“大哥！”陈清礼也是不忍如此，这个小弟与他虽不是一母同胞，但却是一起长大。两人相差五岁，他长兄如父，甚是疼爱怜惜幼弟。只是现在事关全国的战局，一念之间，更添战火，宜和不宜分。

他站在门边，回过头来，语气也缓和下来：“不是哥哥不帮你，这件事情我劝你仔细考虑清楚。同孟家联姻真的不是可以任性冲动的事情。这次联姻事关战局，对之后的兵力部署也牵扯甚广。极是孟家不愿出兵相助，也解了后顾之忧。兵力充足，如果情况好的话，甚至可以提前一年结束战争。一年的时间啊！可以少死多少人？可以保存多少实力？你自然不比我知道的少。劝劝何小姐，我相信她是一个很懂得大是大非，懂得大局的人。我也相信她会明白你，会愿意和你站在一起。也许你们两个人还会有一天可以在一起，现在就退一步吧！退一步并没有那么难，只要你们够坚定，十个梦慕双都不是问题。”

陈清礼这番话，其实何尝陈清让没有想过。作为一个男儿顶天立地，胸中自有青云之志。儿女情长不过是人生点缀罢了，这个道理他是明白。念芷不仅温柔大方而且又胸怀国家国，他也想过同她好好的商议一下这件事情。自元宵节过后两个月来，他们只是靠书信电话来往，很多时候甚至一个星期两个星期都联系不上。他忙的坐在椅子看靠文件的空隙就能睡着，哪里管得了儿女情长。

念芷出身也是大家，也知道明白家族中联姻的规矩。因此她心中越是明白战局，也越是明白陈孟两家的联姻已经到了势不可挡的地步。她只是静静地等着，等陈清让给她一个答复，给她一个结局。结局轮得到自己选吗？有什么资本去争取？只怕自己一头碰死在了陈家官邸的柱子上也是没有用的，徒增一场笑话罢了。

令何念芷没有想到的是，在这风雨欲来，沸沸扬扬，流言四起之时，孟家的大小姐孟慕双竟然到上海找到了自己。相见颇感意外，念芷不禁感叹，孟家大小姐果然不按牌理出牌，如外界传言任性妄为，狂妄自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