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下午并不需要去学校，念芷便在家中作画。忽听得门铃乱响。念芷在上海除了伯羽知道她的住处外，便没有人知道。此时伯羽已经在南京任职，并没有打电话来说回上海。

念芷将房门上的门帘子拉开，透过玻璃看到一个军人模样的男子站在门边，显然按门铃的是他。他的后面站着一位身着米黄色锦缎暗纹，外披一条同色真丝披肩的女子。那女子身材苗条，身上却有一股凛然不了侵犯的气势。

念芷并不识得他们，便没有开门的意思，待要放下帘子回去，那男子先开了口：“何小姐，我家大小姐要见你！”语气颇为生硬。

念芷一听这话，淡淡的隔门回到：“我很忙，不见。”到没有见过这样的人，贸贸然的就登门说要见人，说见就见倒是盛气凌人的很。

那人又说到：“何小姐，我们家孟小姐登门拜访，还请开门相谈。”这次态度倒也算好，看来是个会说话的人。念芷听得他说“孟小姐”，抬了眼仔细又向那女子看了过去，正是那日舞会上专门来找少卿的那个女子。

念芷开了门，那女子也走上前来。只见外面还站着另外三个军官。好大的架势，念芷心里不由的轻笑一声。

“何小姐，幸会。”她款步走上前来，面若这三月的桃花。

念芷淡然，也清浅一笑：“幸会，孟小姐。”

她媚眼一挑低头一笑，风流娇态尽然。“没想到何小姐这般清丽貌美，那日少卿将何小姐恨不得藏在身后，我都没有看清钞。”

念芷也算是见多了像孟慕双这样的大家小姐，话中夸奖之语不免藏针。好听话是不少，诚意哪怕是只有一分也要说出十分来。可狠话也是一样也不会少。

“孟小姐明艳动人，实在是风华绝代”

她巧笑嫣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何小姐折煞我了！风华绝代这四字是不敢当。”末了又说道：“何小姐这样会说话，少卿不该这样护着你。若是何小姐多多涉足社交圈，那才是风华绝代。”

她听得往少卿的身上扯，并不接她的话。她亦转了话题：”突然造访不便入门打扰，我就不进去了，咱们两个到南京路上的餐厅坐一坐喝杯茶吧。我同何小姐一见如故，诚心相邀，何小姐不要推辞才好。”

当面相邀，何念芷也不好回绝，正好也想听听她欲如何。便笑道：“那请孟小姐稍等，我披件外套就来。”说着转了身将门关上。

待她再出来的时候，孟慕双已经坐在了车上。之前的那个侍卫忙上前来开了车的后门，请她上车。两辆车一前一后的驶向目的地。

一路无话到南京路，选了一家餐厅。显然梦慕双与这餐厅老板也是熟识的，一路引领进了博雅斋。

并不是用餐时间，就简单的点了一些茶点。

“何小姐在上海居住，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我觉得比南京好很多呢。南京总是有一种古老的气息，不适合我这样的人。”

“上海有上海的繁华南京有南京的美。孟小姐是时髦的人，应该适合上海。”

“可是你也知道事不由人啊？我现在不是也只能在广州呆着吗？”说着她又娇笑出声。

念芷淡淡道：“广州也是好地方，绝对的富庶之地。”何念芷不明白她这样兜来兜去是为了什么。像她这样倨傲的大小姐一般都是开门见山，不喜欢兜来兜去的。看来自己在她心目中还真的当成一个敌人来看，不然她也不会这样迂回。

“我就想要离上海南京近些。广州那地方是挺好的，可是待久了就想换地方。”

她语言含义颇深，念芷不是没有听出来，但也不接她的话。她看了一眼窗外的翠绿柳烟，转目笑道：“何小姐，我今天来找你，其实就是想和你聊聊，对你我很是有兴趣。”

念芷并不理会她语气中的漠然：“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倒不知道哪里有能让孟小姐感到好奇的地方。”

她媚眼如丝，语音婉转：“人总是这样的，不知道自己有多好，不知道自己有多坏。但都是要给别人看出来。何小姐，你的魅力也只有我这种人能看出来。说起来我妹妹倒是同何小姐挺像的，性格温柔，颇有贤妻良母之风。不过我总是觉得你们两个还不是一类，我妹妹太过懦弱，可是何小姐你呢？感觉并不是懦弱之人，怎么说呢？外柔内刚没有错吧？”

“孟小姐说的自然没有错。”

“像你这样的女子，陈少卿大可不必小心翼翼。你可别看他受西方文明侵陶，他实质上一股子的大男子主义。老是想把你保护起来，可是他根本就不知道你不需要。”

“他知道，但是还是忍不住。”

梦慕双就是看不惯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还有就是与陈少卿心灵相契的模样。虽然极力自持，仍然脸露愠色，转而又笑道：“看来是我多言了，我并不了解你们之间的感情。但是你要知道何小姐，有时候感情这种东西是最脆弱的，无论是什么都东西可以将它击垮。”

“可有时候它也是最坚强的。表面上支离破碎，可是还都是心悬一线，难以扯断。”

“可是像我这样的人，我只要表面，何小姐是不是只要那一线呢？”

何念芷也心中生出一股恼怒，虽然很轻，但却一字一字的吐出那两个字：“都要。”

梦慕双不怒反笑，十指丹蔻红艳烈人，拿着素净的手帕轻轻的掩住樱唇：“实在是没看出来，何小姐竟然是如此的贪心，比我胃口还要大，可是贪多不怕吞不下嚼不烂吗？”

她语气淡漠：“这个就不劳孟小姐操心了。吞不下去嚼不烂，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

梦慕双这次来上海找自己也不过就是让自己表个态，自己已经说了这么明白了，也没有在这里耗着了。念芷起的身来要告辞，梦慕双一下子站了起来，深吸口气又轻声笑道：“何小姐为何这样急着走呢？何小姐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的住处吗？

她确实心中生疑惑，便停了脚步，又坐下来：“愿闻其详。”

梦慕双满意的笑了笑，坐了下来：“哎呀！这件事呢，其实是多亏了一个友人呢。这个人想必何小姐也认识。魏君辞告诉我说何小姐你在上海一个教会中学任职。上海的教会中学也就那么几个，一查便知，于是顺藤摸瓜的，也就知道和小姐的住处。”

“原来如此。”

“说起这位魏小姐，她也是颇有有趣的人。那日还专门到我家来拜访。你猜怎么着？”她掩口一笑，轻笑道：“她居然来求我，叫我帮帮她。说她愿意当少卿的妾室。你倒好笑不好笑？”说着她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念芷却听出了一股盛气凌人之势。

听这话说来荒唐，念芷其实心中不觉一愣。想这魏君辞再不济也是一个稍有家世的人，确实不像是能说出这样话的人。

“你不信啊？何小姐这是真的呀！她同少卿是中学的同学，那时候她就暗恋少卿，只是不敢说。两个人家世差了那么多，她怎么敢说。何况陈少卿对她也没有什么意思，那就更不好开口。这次她一听说我们家和陈家要联姻了，她就赶忙跑过来了，让我帮帮她。让我同少卿说说收她为妾室。”她像是看出了念芷的不可置信，“你说他们家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且不说陈家新式家庭不许纳妾。如果我就这么帮她成了妾室，人家怎么说我呀？要我说呀，她就是疯了说出这种话。可笑至极！”

念芷半晌不说话，末了叹道：“魏小姐也是个可怜人，只怪她太长情，苦了自己。”

梦慕双不屑一顾，轻蔑道：“何小姐是个厚道之人。但是有时候啊，人就不能像她这样，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不然苦的是谁呀？”

“孟小姐，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人有时候就是有那么一点的执念。不为别的，就是为了不辜负那人的心意。”

梦慕双何时这样失利过，恼怒道：“何小姐竟是这样冥顽不灵的人！少卿怕担了负心薄幸的名声，我以为何小姐是个懂事之人呢，原来也是鸡蛋硬往石头上碰的人。你以为你还有可能和少卿在一起吗？政治需求何小姐你懂不懂？”

她见念芷不说话，又继续说道：“我对少卿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但是为了我们家，我可以接受联姻。我们孟家可以帮他们陈家解了后顾之忧，我们的军队、物资也可以帮助他们打败日军，战后可以帮助他们进行重建。何小姐，你有这些资本吗？如果没有那你和少卿的差距就不是一点半点，那是登天之距。”

末了她又说道：“陈清让心里也有一杆称，他明白的很。你就这么确信他没有一点犹豫？他现在不愿意负你不过是怕当那个薄幸之人。你要是执意要和他一起坚持，即便你们在一起了，可是你毁了他与家人。难保以后他不后悔怨你。何小姐还是认清楚些好。”

何念芷心中恼怒之余也升出一股悲凉，但也不得不承认梦慕双所说之话全都在理。她站起身来不卑不亢道：“清楚认不清楚又怎么样，难道我就不应该挣一挣吗？就像孟小姐，你来找我不也是一种挣？”她起身欲走又回过头来道：“孟小姐你聪明漂亮又有不输男儿之志，但是你要知道，过慧并不是好事。”

梦慕双没有想到在何念芷这里竟然碰到这么个软钉子，最后对方软钉子都不肯给他，直接就就开始硬碰硬，暗暗咬碎了银牙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何念芷关了门就这样走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