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地冷了,上海的冬天湿冷冷的让念芷受不了。遇到晴天她就会将被子拿出来好好的晒晒弹弹。
她同少卿来往的信件都将整个抽屉装满了。她专门找了一个漂亮的盒子,将日期更早的那些收拾起来。
随着天气越来越冷,前线的战事也进入了焦灼对峙的阶段。打仗并不像之前那样频繁,但每一次的战事却更加的激烈与残忍。日本意识到进入冬季将会影响战事的进展,为了第二年能够实现他们所谓的“共融共和”,进入严冬前,他们发起了第四次的大规模的进攻,对武汉、徐州、西安、等几个城市进行猛攻。武汉、徐州经历了近乎毁城的代价依然还是被日军占领。
渐近年关,学校放了寒假,念芷一下子空暇了下来。伯羽也一早来找她,进了门不禁叹道:“外面冷的很,天又沉的很,你这里倒是暖和。”
她忙从茶壶里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氤氲的水汽让暖意也浓了几分。他忙接了在手里暖着,坐了过来,放了水杯在几上用热乎的手去搓着耳朵。
“外面可是下雨了?”念芷今日还未有出门,看他并未像平日那样穿着毛呢的风衣,而是穿着一件皮夹克,想是有雨的。
他端起水杯,饮了一口,道:“还没有下,不过肯定是跑不了的雨了。感觉有雨滴偶尔的飘下来。”
“天突然这么冷,邮局已经好多天没有来了,定是车子在路上耽误了。”她多日未收到少卿的信,想必是堵在路上过不来。
“可不是嘛!今年冬天罕见的冷。最要紧的是一个冬日不见一丝半点的雨雪,再这么旱下去,明年的日子更不好过。”伯羽拿起盘子里新下来的芦柑,边说边剥,两三粒已入了口,甘甜可口。他同念芷小时就喜欢吃这个,念芷每年节下总是会央求刘伯伯从广州运些过来。刘伯伯的这些儿女们,他最喜爱的就是念芷这个幺女。可惜,可怜……
“那你说是能雨下的来?”她的声音细细柔柔,带着无限的愁绪,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她心总是最软的。
“能,肯定能。”他是声音敞亮的,好像不如此不足以让她信服。他又拿了一只芦柑在手里,说道:“其实,天气过冷也不是没有好处。你看,这仗不是也停了。那些日本鬼子也打不动了需要休整,咱们也能喘口气再战。百姓们也能安稳些过这个年。”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她幽幽的念出这句话来,慨叹之情不足,有的更多的是无奈。末了她又转念道:“我说这话不对了。现在是国难当头,不是内战割据。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张伯羽这话竟是听了静默半晌,才开口道:“其实也没有错。若不是清末式微,中国人哪里走到这一步。亡了大清朝没关系,苦了百姓。军阀混淆,百姓哪里过安生日子?虽是南北都成立了联合政府,实则各军阀占山为王,哪里会真的完全听凭政府。内耗太大,如散沙一般,外敌自然可以长驱直入。”
无论如何,年总是要过的。中国人的传统,不管贫穷富贵,不论和平混乱,年总是要喜气洋洋的。因为中国人总是相信,新年新气象,会有好兆头的。
陈清让也早早来了信,要回南京过年,让念芷等他。年节是大节,她自然是没有理由不去拜会公婆。
年二十三,家家过小年,伯羽自然是知道陈清让还没有回来。怕念芷回国第一个小年过得冷清,他特地一大早的就带了对联和两盒点心过来。
念芷知道他今日只怕是要在家里过,少不了还要去苏家走动走动,忙撵了他回去。他磨磨蹭蹭的不走,说是要给念芷贴春联。
她一听,笑他:“哪有贴这么早的,不到过年就要被一阵风吹皱了。”说完就推说自己约了社里的人一起约了一起过小年。他也乐得她多交些朋友,怕她如以前那样沉闷。
张伯羽走了之后,念芷就真的出门去了社里,顺手把那两盒点心带上,放在自己这里只怕是要糟蹋了。
社里不去平日那般热闹,只有两个社员在。念芷自从那次话了一副漫画后,就经常受何珍真之托画一些。这她本是所长并不麻烦,何况还可以赚着稿酬回来,一副画就要一块大洋。她在学校教书酬劳也不低,念芷平日除了房租和基本生活用品,并没有过多的花销。
她将两盒点心放在桌上,和那两人打了招呼,两人道了谢,她就出了门。
街上热热闹闹的,年味很浓。可着热闹和她并无关系,她只慢慢地在大街上踱着步子。
“何小姐!”
似是有人在唤自己,念芷停了步子回头看。只见柳先生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衫,外头罩着半旧的褂子,手里还拿着稿子。她忙止了步,他快步走上来。“何小姐到社里坐坐吧。”
“啊,不了,我刚去过了。得了两盒点心,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就拿来给大家尝尝,总算是过节的。”
“何小姐节下回老家吗?如若在上海定要去拜访的。”他总是进退有仪,知礼周到。
“应当不在上海,要同先生一起回夫家。”她也客客气气的,不会有错的。
他呆愣片刻,方才笑道:“何小姐竟已出阁,对方倒是个有福之人。”两人又寒暄数语,草草话别。
再往前走就是立新百货,她想着总要买些礼物给未来的公婆。进了百货公司,琳琅满目,念芷一时不知道要买什么才好。想那陈家二老何曾短缺过什么,自是万事万物不稀罕的。细细挑去,转了半日也什么都没有买到。倒是麻烦了柜台的小姐。
出了百货公司的门已经到了中午,念芷就想着春申路那家馄饨着实好吃的紧,就叫了车来给她送去。老板自是与念芷认识,见是熟客自然热情寒暄两句。念芷问他节下什么时候休息。他手里没停下活,笑道:“节里白天休息,晚上就不能休息了。”念芷不解,问为何。他砸吧着嘴牵起右半边脸上的皱纹,一副就是你这小姑娘就是不明白的表情。
“那些老爷太太们一年到头都是吃家里厨子做的饭菜。节下了,很多人家的厨子回了老家。家里佣人也有回的,哪里忙的过来。晚上打牌跳舞的,到了半夜就要饿。晚上走街串巷,能挣不少的!”
念芷听了,不知怎的就觉得有些难受。没吃几口,放下饭钱就回了家。
到了下午,天气呼呼的刮这风,让本不晴朗的天更加阴沉。到了夜幕要降下时,世界都被渐次响起鞭炮声给填满了,念芷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买鞭炮。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时,念芷只当是自己被外面热闹的爆竹声给扰乱了听力。敲门的人并不放弃,直到让念芷反应过来正是自己的门响了。
来开了门,眼前被满眼的红彤彤晃了眼。只听陈清让兴奋地说道:“怎么样?惊喜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