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伯羽吃惊的看着她，右手伸出来点了两下：“等等，你意思的是说他来找过你？”

何念芷觉得玩笑话说的差不多了，决定还是直接同伯羽说的好。她确是觉得确实有些难开口，怕伯羽怪她。右手无意识的捻起桌布上的流苏在手中揉搓着，她抿嘴想了想道：“伯羽我有件事情没有同你说。本来这件事情确实是突然发生的，后来我就觉得应该当面和你说所以才拖到了现在。这事吧……”

张伯羽不想她的铺垫就要这样长：“到底什么事啊？需要你这样吞吞吐吐的。”

“我结婚了。”她低着头，他只能看见她发顶那个打着漂亮蝴蝶结的发带。

“念芷，你说的是结婚吗？”他难得的一本正经，见念芷微微的点了点头，他竟不知该做何反应，“我，我是不是应该恭喜你啊念芷？”

她缓缓的抬起头来，没有回答。伯羽站起身来，在茶几前走来走去。这些还不足以平复他的心情，他用手抓了两把他的头发，定在原地一手叉腰，道：“陈清让？！”

念芷轻轻地回了句：“嗯。”

“我就知道是他，还能有谁啊！不过我还是怎么也想象不到你竟然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结婚了，结婚对象还是陈委员长家的二公子。”

他又开始走来走去，语气也激动起来。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何念芷结婚了，没有一点征兆，时间、地点、新郎是谁都不知道。他又停下来，搓搓手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结婚了？在哪里？”

念芷就坐在那里，一直看着张伯羽思绪混乱的走来走去。她试图笑了笑说：“回国前，五月底的事情了。在巴黎的一个小教堂。我们是临时决定结婚的。那天，那天他突然求婚，我就同意了。”

他听了这话更加的理解不了，他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又缓缓地走了两个来回坐下来：“念芷，我先不问其他的事情，我只想问问，你爱他吗？你不是因为当时感觉太好或者是太浪漫所以一时冲动才结婚的吧？”

窗外的风将帘子吹的飞舞起来，带着冬季的寒意，念芷起身想把窗子关上，伯羽忙起了身快步走过去“啪”的一下子关上了窗子，回身看着她。

“伯羽，我是一时冲动。因为我不知道他是陈委员长的儿子，所以我被他的真诚打动了。我很庆幸他没有告诉我他的家世，否则我不会那么义无反顾的结婚。”她的眼神尽是坚定，“当我知道他的家世后内心也在挣扎着，但更多的平静之后的接受，因为我爱的是他这个人，不是那个陈委员长的儿子。”

伯羽定定的看着念芷，他在审视着自己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曾经他一度以为她被生活打倒了，可是她还是站了起来；以为她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但她还是清醒了过来；以为她不会敞开心扉接受生活给予的爱了，但是还是有一个人打开了一扇窗户。他嘴角扬起，目光熠熠：“念芷，恭喜你！作为朋友我能给你的就是支持。”

念芷一下子扑向他，抱住他。他感动于她在乎他的感受，搂着她道：“可是你给我出了难题，琴章和我说要请你去做伴娘，还选了一个英俊的傧相要介绍给你认识。这傧相可怎么办？”

念芷靠着他的肩，轻笑道：“那你只好再找一个漂亮的伴娘赔给人家了。”

果然没过太久，念芷就收到了王太太发的电报。她显然是收到信之后急于想知道赵汝明的情况所以才急发电报来。念芷将她从少卿那里知道的消息也发电报给王太太。

不怪王太太心急，从报纸上念芷也知道了战况越来越不好。日军已经突破了防线，大举向长江沿线进犯。少卿所在的东线也向南撤退了不少，日军直逼浙江，进一步就是江苏了。

目前上海依旧是灯红酒绿，纸醉金迷。那些有钱的富贵公子哥儿们怎么也不相信日本人能打到上海来。上海这样的花花世界，来了也是享受的，谁舍得砸了这个大场子。再不济，再不济还有租界呢！日本人这样牛气冲天，还敢不卖给德国人，美国人，英国人的面子啊。香港啊，还有香港，怕什么，总是有退路的。玩吧，玩吧，什么也不能耽误玩啊！

念芷除了把自己的时间放在工作上，其余的时间全部都放在了听广播和翻看报纸上。

那场仗打赢了，那里败了。为什么目前都是败仗居多。日军开始攻打武汉了，武汉是个人口众多的大城市，那里的中国人拼死的抵抗着，目前战况很是焦灼。

在这频频败退和誓死相抵的战况中，念芷时时刻刻关注着陈清让所在的东线情况，忧心忡忡。每次收到他从前线寄来的信件能让她稍稍的安心两日，之后又是提心吊胆。她虽然如此忧心，但好像生活又有了什么希望和期盼，有一个人需要你的牵挂其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战况的激烈和日军的进一步向南推进，并没有让所有的中国人为之一振。大街上依然有些青壮年游手好闲，依旧车水马龙，依旧烟鬼酒鬼浑浑噩噩。与这些相比，更让念芷生气还不是这些不争气的中国人，而是那些为日本所用的汉奸。

他们留着中华民族的血液，却做着违背祖先，被人戳着脊梁骨的事情，实在是不耻。她每日教那些富家的女孩子们绘画者中国的大好河山，她要她们明白这样秀丽壮美的景色不应该被那些强盗掠去，他们不配拥有这些美好。

那日念芷下了班早早的回家，在通明路换乘电车。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车来，她就到路对面卖香烟的小贩处去，那里一般会蹲着卖报的小童们。果真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手里捻着今日还余下的报纸，她沿着马路避着来往的行人和自行车往那边去。快要走到时，有个穿着藏青色长袍戴着帽子的男子从另一侧走过来，递出一个铜板，道：“买份报纸。”

那小孩接过铜板，将手里那份报纸抖了抖递给对方。念芷这才发现那是最后一份报纸。那个长袍男子接过报纸，转过身发现站在身后的念芷。

“何小姐！”他显然很意外。念芷也没有想到会遇见，忙笑着招呼：“柳先生，你好。”

他也忙问好，又问道：“何小姐怎么在这里。”见念芷看着他手里的报纸，瞬间明白是自己抢先一步买了最后一份报纸。他下意识的回头去看那个报童，那个小男孩拿了钱卖完了报纸已经跑远，想必是回家去了。他赶忙让道：“何小姐看报纸就给你吧。”

念芷自然是不好接，两人不算熟识怎好就这样，她摆摆手另找推辞：“不用了，我只是看着孩子可怜，所以就想着买份报纸也好。”

他听了原是这样，脸上笑容更浓：“何小姐这样心善，实在难得。”

念芷本是托词，本不欲让对方再做退让，听了这话倒不好再说话了，只礼貌的微笑。

他又热情的问：“上次匆匆别过，不知何小姐现在何处高就。”

“在一所中学教习学生绘画。”

“何小姐身上有一股儿淡然之气，为师最为相宜，学生们定然感染，潜心学画。”她倒是没有发现自己竟然还有这样的特点，眨眨眼笑着说：“柳先生高看我了，我也只是因为专业合适才当了这份职。”

他“哈哈”的笑着：“谦虚了。这里离我们社里很近，何小姐是否有空前去切磋一番。”

念芷也觉得缘分很巧合，也心里着实向往那里，就欣然同意前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