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膻味的热气捆裹着全身,武承君用力地拉扯着盖在身上的羊毛褥子,有些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牛皮帐篷,悬挂在炉子上的羊肉,以及身下厚实的羊皮褥子。
所不同的是眼前有两个陌生的鞑靼人,老的约摸四十来岁,小的看起来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女孩,长得黝黑精干,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很有灵性,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
他想起了杨叔他们,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想要去拿弯刀,却什么也没有摸到。
“你找什么?”小姑娘好奇地凑了过来,活泼地问道。
“刀!”武承君警惕地看着她,他想起自己昏迷前看到的那个人影,就是这个鞑靼小丫头。
“呵呵,你打哪里来的?腰上怎么有那么深的刀口?”那鞑靼男人友善地从锅里捞出煮熟的羊肉快,用盘子装了,放到了他的面前,并递给了他一把匕首,示意他割肉吃。
武承君拿着刀,看了看看了看这毫无防备的父女俩,心里无法将他们和先前对自己下黑手的鞑靼人联系在一起,暂时放下仇恨,拿起羊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别噎着,喝点羊奶!”小姑娘看他吃得急,递给他一杯羊奶。
“你是靖人吧?”那鞑靼男人笑眯眯地打量着武承君,说道:“我以前去过大靖一趟,靖人就是你这般穿着,你们的眼睛与我们和匈奴人的颜色不一样。”
“是!”看在羊肉的份上,武承君开口说道:“我是随我哥哥来鞑靼做生意的,谁知遇到了劫匪,我和我哥他们跑散了。”
“哦,这草原上可不安全,只要能够保住命就已经不错了。”鞑靼男人笑道:“你先在这里养好伤,再去找你哥哥吧!只要他没事,你们总能遇上的。”
“不行!我要回去找他们。”武承君咬牙想要爬起来,可惜腰上的伤口太深,一动就撕扯着疼,他无奈地又躺了回去。
“嗨,阿爸让你养伤,你就听话养伤呗,干嘛要犟着起来。”小姑娘不客气地瞪着他说道:“你的伤口那么深,若不是我阿爸给你止血,你现在已经死了。”
武承君闭着嘴没有吭声,若是换了以前他决计不会受这个气的,可经过这场生死的劫难,他明白自己的命确实是她阿爸救回来的,人家说两句也是为自己好。
“小伙子,不是阿叔说你,你这样犟的话,在草原上是吃不消的。”鞑靼男人笑道:“人哪,要像那野草一样,冰雪来了的时候,就要学会把根扎在泥土深处,等到春暖花开再从土里生长出来开花结果,而不是下雪天从土里钻出来跟老天对抗,活活被冻死……”
武承君没有吭声,他心里想着等能爬起来的时候,自己一定要逃走,否则师父他们找不到自己,一定急死了!
……
鞑靼的王庭,距离大靖不足两百里,城池巨大,却没有围墙,来此经商的各国商人络绎不绝,是整个草原最为富庶的城池。
赵澜等人突出重围,中途只稍作休息,风尘仆仆地赶到了王庭,以靖国皇长孙的身份求见鞑靼王。
他们没有被立刻带进王宫,而是安排进了各国使节入住的驿站。
赵澜花了银子打点那引荐的官员,才知道鞑靼王去了塔尔城,明日才能返回鞑靼王庭。
“承嗣,咱们出去吃点东西吧!”看着醒来后一直闷闷不乐的武承嗣,赵澜想要带他出去逛逛,散散心。
“你去吧!我吃不下。”武承嗣皱紧眉头说道,他摸了摸腰间的剑柄。
赵澜的目光落到他的剑柄,知道他没有回去救人,心里始终不甘心,只怕会不顾自己阻拦,偷偷回去寻武承君他们。
“承嗣,你现在回去于事无补,除了搭上自己的性命外别无用处!”赵澜直言道:“等明日面见了鞑靼王,我说服他带人去寻承君他们,岂不更好?”
“你确定你就一定能说服鞑靼王吗?”武承嗣再也按耐不住心里的焦躁,发脾气道:“别忘了,偷袭我们的是鞑靼人!你觉得他身为鞑靼王会背弃他的子民,站在咱们一边吗?”
“会!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会!”赵澜笃定地盯着他,语气强硬地说道:“你若是不听我的强行回去,那日后我与你就桥归桥路归路,从此一刀两断。”
“赵澜,你的心太狠了!”武承嗣压抑不住情绪地说道:“承君是你徒弟,他谁的话也不听,只听你一个人的,你却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杀也不救,王叔杨叔他们也……”
“够了!”赵澜怒目看着他,语气变得凌厉:“当时的情形你也看到了,我能救吗?承君是我徒弟,难道我就不心疼吗?还有王叔杨叔他们是我带出来的人,你觉得我会不想救他们吗?告诉你,我比你更痛心更难受,只不过我比你更冷静罢了!我现在就把话告诉你,对于于事无补的事情,我赵澜绝不会去做!”
“是,你很冷静!”武承嗣赌气骂道:“我看不应该叫冷静,是冷血才对!”
“你今日才知道我冷血吗?”赵澜冷笑一声说道:“若是我手被废了,我会毫不犹豫地砍掉它求生!人活着每一步都艰难,我绝对不会因为一只手,就让自己挂掉!”
赵澜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外走去。
几个亲兵看了看赵澜,又看了看沉默不语的武承嗣,不知该跟过去,还是留在这里,一脸纠结。
武承嗣身形晃了晃,一股郁气直涌上心头却又吐不出来,轰地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听到后面的轰响,赵澜转身看去,却见武承嗣倒在地上。
她慌忙跑了过去,蹲下来一摸他额头,竟是滚烫。
“吴刚,你赶紧去把大夫请来!快!”赵澜皱紧眉头,她想不到这小子如此经不住自己的话,竟怒火攻心晕了过去。
“是!”吴刚慌忙往外走去,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二公子他们还没有找见,少当家的却又晕倒了。
赵澜在剩下的亲兵帮忙下,将昏迷的武承嗣扶进了屋内榻上,负责驿站管理的官吏得到消息,给她派了两个粗使的婢女过来帮忙照看。
一夜忙着熬药喂药热敷,直到卯时,赵澜才趴在床榻边上沉沉睡了过去。
梦里她极度不安稳,一会儿梦到承君和杨叔他们被杀死在帐篷里,血染红了帐篷。
一会儿又梦到一只箭头穿透了武承嗣的胸膛。
一会儿又梦到鞑靼王面目不清地站在远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