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承嗣浑身勐地一抽搐睁开了眼睛,眼前是充满异域风情的桌椅,并不是梦里惨烈的战场。
他的目光很久才从散乱中渐渐聚焦,最终落到趴在床沿上睡着的赵澜身上。
寒意料峭,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小丫头,此刻裹着一件毛皮披风蜷缩成一团靠在床边,身下是冰凉光熘的木质踏板,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心疼。
他皱起眉头下了床,将小丫头抱了起来放在床上,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眼神渐渐温柔了下来。
注视她良久,他轻手轻脚地拿过披风穿戴妥当,伸手拿过刀插入腰上的刀鞘之中,转身走到床前,弯下腰来,凑近她额头深深地一吻,低语了一句:“对不起,澜儿!”
“承嗣别走!”睡梦中的赵澜突然一下将手在空中乱抓,武承嗣一惊,慌忙握住了她的手。
赵澜抱着他的手翻了个身,发出轻微的鼾声,竟是梦呓。
武承嗣心头一痛,此去他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还能不能见到她?可他又不得不去,那里除了有血脉相连的亲弟弟,还有追随他父亲一起在沙场上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不敢想象,若是全军覆没,他该怎么面对父亲的责问?更无法面对时时刻刻,发自内心的拷问。
“别了,澜儿!若有来生,我一定会好好陪着你,不再有别离!”武承嗣心内默念了一声,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很快消失在清晨的浓雾之中。
……
赵澜浑浑噩噩地睡到了午时,才有粗使丫鬟进来推醒了她,问她是否用饭?
“承嗣!武承嗣呢”她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承嗣的身影,不由看向那粗使丫鬟。
那丫鬟也是一脸懵地摇了摇头,她昨儿刚来伺候客人,对她所说的人一无所知。
“来人!”赵澜心里“咯噔”一下,有些不惊慌地大声喊道。
“殿下,有什么事吗”吴刚和另外一个亲兵走了进来,他俩看起来面色也并不太好。
“承嗣呢?”赵澜急切地问道,眼睛直直地盯着二人。
“殿下,少当家已经走了,他留下话来,让我们好好护着你。”吴刚小心翼翼地说道:“他没说去哪里,不过看他的样子,一定是回去找二公子和杨叔他们了。”
“他怎么这么蠢!现在回去不是送死吗?”赵澜气得一掀被子从床上下来,穿上靴子就想要追出去。
“殿下,您这是要往哪里去?”这时候鞑靼的驿站官员吐古曼走了进来,躬身笑道:“我们王已经回来了,下令让我接您进宫去商谈。”
“这……”赵澜原本急切地要见鞑靼王,然而此刻却有些犹豫起来。
“殿下请!”那吐古曼笑眯眯地说道:“原本王还要接见三十六个使臣的,可听我说靖国皇长孙来了,便下令第一个见您,您请快一些,王需要处理的事情太多,错过这个机会,有可能还要等上好几日才能见着他。”
“走吧!我先去见你们王。”赵澜咬了咬牙,终于决定先去见鞑靼王,让他派人同自己去找承嗣承君他们。
得波!得波!
去往王宫的马车在街道上缓缓而行,赵澜却心急如焚,深吸了一口气,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任何时候都要心静如水,才能将要做的事情做好,说服鞑靼王出兵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不能出丝毫差错。
她在心里将要说的话都复盘了一遍,将鞑靼王可能质疑的问题,都一一准备了一套应对的说辞后,才稍稍觉得心安些许!
“殿下,您见到我们王,说话要恭敬一些,有时候要顺着咱们的王的意思说话。”拿了赵澜的好处,那吐古曼倒是热心地提醒她道:“弧焊单于是个铁腕手段的王,一旦触怒了他,就可能身首异处。曾经来自西域龟兹的使节,当面给王难堪,直接让王下令斩杀了。咱们王是草原自由的雄鹰,谁也不能冒犯王的威严!欂栌部落不服从王的统治,也被王灭族,他是我们鞑靼人最强大的王……”
赵澜听得抽了抽嘴角,这个嗜杀的王与强大有什么关系?这吐古曼也太能吹了,一个凶残嗜血的刽子手,也能吹成英明神武的雄鹰!
“总之,您在我们王面前谦卑恭顺就对了,毕竟这里不是你们大靖,是我们鞑靼人的王庭,按你们大靖人的说法,叫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所以您还是收敛一些锋芒才好。”吹了半天的吐古曼,终于总结性地作了一番陈词。
“多谢吐古曼大人,本殿一定会收敛锋芒的。”赵澜笑眯眯地说道:“我们大靖和鞑靼是朋友不是敌人,彼此要友好相处才对。”
“呵呵,对!”吐古曼捋着山羊胡子笑着点了点头。
他对这个大靖人印象不错,出手大方,还十分知礼,不像是新来的那个匈奴使节,一副瞪眼要杀人的架势,令人看着心里就慎得慌,巴不得赶紧熘走,哪里还敢要什么贿赂。
得得得!
马车停在了清真风格的王宫门前,看守的士兵见是使馆的马车,懒洋洋地抬了抬手,示意他们进去。
得波!得波!
马车进了王宫后,穿过一个堪比足球场的广场,来到了大殿的门口。
赵澜十分见机地伸手扶着吐古曼老头下了车,跟着他往大殿里面走去。
大厅内是西域的装修风格,手工编织的羊毛挂毯、地上铺着艳丽的羊毛地毯,一应桌椅丝幔也是西域风格,看起来鞑靼人应该是从西域过来的一个分支。
王座与大厅隔着一大幅半透的丝绸布幔,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王威严地端坐在王座上,面色却戴着一个银质面具,看不清楚真面目,周围站着十几个鞑靼服侍的美貌侍女。
赵澜吃了一惊,想不到做梦这么准,她在梦里看不清楚这鞑靼王的真面目,现实里果然看不清楚。
大厅里除了卫兵外,还有五个匈奴人,领头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长得高大英武,一双充满野性的眸子透出一股嗜血的凶狠,让人看到他就不自主的背嵴发寒。
他身后还站着一个中年匈奴人,稍微有些发胖,脸上带着圆滑的笑意,另外两个则是腰佩弯刀的侍卫打扮。
“参加吾王!臣下已经将靖国皇长孙殿下请来。”吐古曼瞧了一眼那满脸凶相的匈奴人,赶紧绕开上前禀告道。
“哦,你就是敢率兵偷袭我后方王庭的靖军统帅?”那匈奴年轻人牢牢地盯着赵澜,彷佛恶狼看到猎物一般,勐地拔出了弯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