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衍固执地握着她的手,任凭她怎么挣脱都不放开。
“不行。你今天不原谅我,我不会放你回去。”
萧令宜嘴角弯起讽刺的弧度,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他,
“原谅你?你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什么需要我的原谅?”
沉衍沉默了一会儿,忽略她尖锐的语气,低声说:
“你父亲的事,我想再说声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并没有让萧令宜好过一丁点,反而爆发的更厉害,她别开脸,眼神放空,无神地盯着车厢的某一处,一连抛出两个问题:
“对不起有用吗?能让父亲回家,能让陛下收回成命吗?”
说完她用手捂住脸,泪水从她指缝流下来,滴到绸裙上,晕开一大片。
她无声地哭,哭这个世界如此残酷,让她生活在欺骗里,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他还是个骗子加阴谋家。
沉衍不太会处理这类问题,笨拙地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把她搂在怀里,照单全收她所有的涕泪。
萧令宜哭了一会儿,肩膀终于不再颤抖,慢慢归于平静。
事到如今,恨这个恨那个有什么用,不如想想以后该怎么走。
还有希望,至少殿下不会坐视不理。
沉衍估计她的理智已回归,抚着她的头发问:“令宜,告诉我,你想去西戎吗?”
萧令宜头还埋在他怀里,闷闷地说:
“自然不想去,我对那个王后没有一点感情。
她是我的生母又怎么样?就可以按自己心意,不要就不要,想要就要吗?”
沉衍握住她的肩膀,额头与她相抵,温柔而坚定地与她对视:
“好。我自有办法,不会让你踏入西戎一步。你先假意接旨,我会在西戎安排好一切。
你相信我吗?相信我能救你,又能救你父亲。”
他的眼睛很深邃,彷佛有魔力,萧令宜顺从地点点头说:
“我相信。”
“那你就先接旨,我亲自护送你于途中。一路上,我会严密按计划行事,谁都夺不走你。”
沉衍其实连旨都不想让她接。
一想到她第一次穿上大红嫁衣不是为他,他就一阵烦躁,恨不得把西戎王后和那个达措王子碎尸万段。
可萧父还在那帮倭寇手里,他不能轻举妄动,至少不能明面上抗旨。
萧令宜惊讶,与他为何如此驽定,是要抗旨吗?太子之位不要了?
她连忙问道:“什么计划,陛下会让你这么做吗?”
沉衍眼中一片阴霾,父皇的看法,他已经不在意,能允许最好,不同意也没关系。
反正他一定会护送她,若不能以太子的名义,那么就当个随从。
他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会和他谈,队伍里会混进去我们的人,你什么都不用知道,只要相信我。”
“嗯。我信你……只是,别为了我惹怒陛下。”
即使他是她的希望,她也不想他因为自己惹火上身。
如果最后真的回不来,她最大的心愿是沉衍登基后英明治国,实现他说过的那个改革,给百姓一个更好的大昭。
至于他们的情意,那时已穿上异族服装的她,会默默放在心里,这也是种寂寞的甜蜜吧?
“你放心,我有分寸。”
萧令宜想回家了,今天变故太大,她本能的想家,想聂夫人。
“嗯,我原谅你了,现在可以放我走了吧?我想回家。”
“好,你的马车在后面,绿芜在里面等着你。”
沉衍知道她需要时间消化一切,也不勉强,干脆放开她的手,看着她进了马车才让陈良掉转车头回宫。
他要求父皇准予他送亲,按照规矩,他至少可以送到上京城外,再远些的路程,则需要父皇批准。
萧令宜回到萧府,直接去了晴雨阁,她要找聂夫人问个明白。
即使事实已经那么清楚,她也要向养了她二十多年的母亲求证。
只有听她亲口说,她才能死心接受事实。
聂夫人正在廊下做剌绣,是莲花的打样,眼看快入冬,她想亲手做个暖手枕给女儿。
“母亲。”
萧令宜走到她面前,和以前一样唤了一声。
“回来啦,你姑母和你说了什么?”
聂夫人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像以前很随意的问道,眼睛都没离开月白色的绷子。
萧令宜蹲下身子与聂夫人并排坐在一起,轻声说:
“姑母说,你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她说的对吗?”
轻轻的声音却似火药一样,在聂夫人心头炸响,纯皇贵妃怎么知道?又为何选了这个时候告诉令宜。
她脸色一僵,许多往事涌上心头,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萧令宜见她并不震惊,猜测她也是当事人之一,一直是知情的。
“所以你一直都知道,不是父亲骗你,是你甘愿的?”
聂夫人放下布绷子,把事情的原委倒豆子一样一样说了出来:
“我一直都知道。我和你爹成婚不久,他被陛下选中去戍守大昭与西戎的边境。
后来西戎内乱,西戎王的弟弟起兵造反,一夜血洗王宫。
王被斩首,王后趁机逃了出来,行到边城西塞,被你爹所救,安置在客栈中。
你父亲经常去看她,送些生活日用的东西。
她生得很美,又起了依附的心思。
你父亲没能抵挡住,他们在一起了,后来有了你。
王后刚怀你一个多月就害喜被诊出来,可新的西戎王一直在找她,说要迎她做新王后。
她不能要你,因为西戎的新王以你生母的家族威胁她,生完孩子就回去,否则灭她满门。
与此同时,你父亲去信让我假装怀孕,把你认成亲女。
九个月后她生了你就回去了,你父亲把襁褓之中的你秘密带回了上京,而我在萧府里演了出生孩子的戏码,从此你就是我的女儿了。”
聂夫人回忆着过去,脸上无悲无喜,好像她不曾被丈夫背叛过,不曾被迫当私生女的母亲。
萧令宜静静的听着,很心疼聂夫人,问道:
“母亲,你恨父亲吗。他这样对你……”
聂夫人低下头,掩饰眼中一丝痛楚,平静地说:
“不恨,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他又常年行军,我能理解。
你小时候白白软软,我一见就很喜欢,只当你是我的亲生女儿,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
“娘亲…”
萧令宜扑到聂夫人怀里,她就是母亲,那个什么王后生母,对她来说什么都不是。
“我就要去和亲了。”
聂夫人眼泪也流出来,抚着女儿的青丝,一脸的不舍。
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宜儿是该见见她,她们才是血脉相连的。
“是她要见你,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早晚而已。去见她罢,你总要面对的。”
聂夫人的话让萧令宜生出一股勇气,坚定地说:
“我会回来的,母亲,我会把父亲也带回来。”
聂夫人惊诧,老爷失踪这么久,原来是在西戎,这也太巧合了。
她又确认一遍,“你父亲也在西戎?”
“嗯,太子告诉我的,王后掳去的。”
聂夫人明白了,这都是西戎王后搞出来的一系列的阴谋,只为让她这个女儿回来。
她也猜到宜儿应该不会真的和亲,把她父亲就回来才是真的,不过这样以自身为诱饵,到时候定然凶险不少,她不放心地嘱咐道:
“你要万事谨慎,母亲等你回来。
太子殿下他会护着你的吧?你们在金陵那段时间……母亲看得真切。
他是个值得依靠的人,只是你们的路不好走,一定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