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显然不满他的张狂,马踏西戎?那些将士的命就不是命了?
他皱皱眉头说,
“你恐怕还不知道,这次只是名义上的和亲。
王后思女心切,是假借这个名头把女儿要回到她身边,并许诺边境五十年太平。
她们本就血脉相连,朕有什么理由不玉成好事?
此事不必再议,你们都跪安吧,朕一个人陪陪母后。”
太子心知,要父皇扭转决定已经是不可能,事到如今,他只能先斩后奏走另一条路。
晚上的宴会皇帝没出席,是太子代替皇帝接待使臣。
不知道怎么了,在场的宾客都感觉冷飕飕的,明明还不到冬天,宴会的气氛跟结了冰似的。
这使臣是做了什么事得罪太子了么,全程除了客套话,太子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众人例行公事欣赏了歌舞就散了。
第二日,萧府来了稀客,是纯皇贵妃身边的红玉,说是一月未见侄女儿,皇贵妃想的紧,请她去瑶光殿叙叙家常。
令宜不疑有他,换了身衣裳跟着去了。
进了殿,发现沉薇也不在,只有姑母坐在凤座上,脸色也不太好。
萧令宜头皮发麻,今日叫她来,恐怕不是为了唠家常,难道是来问责她为什么和太子走得近吗?
她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好几个小心思,盘算着怎么解释能圆过去。
又思索着若是姑母又让他帮表哥对付太子,她该怎么打太极地拒绝。
“姑母安好。”
萧令宜低低地叫人。
皇贵妃露出古怪的神色,带点心疼,最终又硬下心肠,道
“坐吧。
有一件事情,你可能暂时接受不了,可陛下要姑母来劝你,我也只能从命了。”
萧令宜松了一口气,如今她正沐圣恩,皇帝能有什么事为难她呢?
只要姑母不是让她去对付人,那一切就都好说了,她笑着问:
“什么事?姑母但说无妨。”
“令宜,陛下希望你嫁到西戎和亲。”
纯皇贵妃言简意赅的一句话,却足以令听者的世界天旋地转。
萧令宜有点蒙,怎么也想不到会是这种事情。
和亲?论年龄,前面还有好两位公主待嫁,怎么也排不上她呀?
她绝对不能去。
身心都已属于太子的女人,还怎么嫁给别人?
公主婚嫁前要验身,就算混过去了还有新婚夜那关,若她不贞,又身在蛮夷之地,就算身为公主不至于迫害致死,日子也不会好过。
萧令宜的笑容僵在脸上,实在忍不住情绪的波动,声音略尖锐地说:
“什么,要我过去和亲?为什么公主这么多,偏偏就挑中我呢?”
纯皇贵妃也觉得这事情太过离奇,可事实就是如此,她用怜惜的眼神看着侄女,解释道:
“你别急,听我说,这事关系你的身世。
其实你不是聂氏的女儿,你的生母是西戎王后。具体的事情只有你父亲知道,姑母只知道她要你以和亲的名头回到她身边。”
养了她十几年的母亲不是生母,完全陌生的生母却来剥夺她的幸福。
萧令宜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陷入极度的震惊,恍忽地直摇头,
“这不可能,母亲她对我根本就是亲生的女儿一样,十几年来没有一丝薄待,我不信我不是她所生。”
“唉,令宜,你看吧。”
纯皇贵妃拿出一副画卷,这个是皇帝交予她的,足以摧毁一切希望的利器。
看着画中人与自己相似的眉眼,萧令宜脸色一变,之前她有多不可置信,现在就有多打脸。
她……居然是西戎王后的女儿,令人不齿的私生女。
“这下你相信了吧。听姑母的话,嫁回去吧。
陛下会为你和西戎王储达措赐婚,他非王后所生,人伦这方面那夷族也不会太在意。”
呵,给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所以,她没有别的路可走了吗?
萧令宜沉默了一会儿,知道圣意难违,她这辈子完了,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她强撑着告辞。
出了瑶华殿,萧令宜面色灰败,无意识地走在宫道上,满脑子里都是她要和亲,要一辈子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和陌生人过完无意义的一生。
她浑浑噩噩出了南门,前路忽然被挡住,闻得那熟悉的杜衡香,不用看也知道是谁。
太子特地在这里拦住她,他怕她承受不住这些事做什么傻事,也怕她对他们的将来丧失希望。
萧令宜甫一抬头,就撞进他幽深的双眸,那里隐隐透着丝担忧。
她再也绷不住,眼泪一颗颗顺着脸颊流下来,说话也带了泣音,“殿下,我……”
“跟我走。”
没等她说完话,他就牵起她的手,带她进了自己的马车。
沉衍揽住她的肩膀,让她靠着他,想给她一些安全感和力量。
“令宜,我知道这件事给你打击很大,但是别灰心,我已经想办法应付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没有一丝慌乱,就像是平常处理公务一样冷静。
萧令宜仔细盯了他一会儿,心里陡然生出一个可怕的想法,立刻问了出来,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
沉衍平常表现得那么在意她,知道她要和亲,还能如此平静,他定是早知道了什么,
纸终究包不住火,沉衍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眼中清明一片。
“是,我不但知道这件事,还知道你父亲在西戎。”
这个秘密在他心里几个月,终于见了天日,沉衍心里再也没有任何负担。
他想好了,她骂他打他都行,只要别说离开他。
萧令宜一直都以为父亲死了,为什么他会出现西戎,难道与她和亲有关系?
“父亲在西戎做什么?还有,你既然早知道,为什么瞒我这么久?”
她有一种被狠狠欺骗的感觉,他明明知道一切,却一直瞒着她,这算什么?为爱自私吗?
沉衍没有闪躲,直视她道:
“因为我不想让你去西戎。”
萧令宜眼中闪过一丝受伤,就因为他的私心,就要剥夺她父亲说话的权利?
“所以你把我父亲毒哑,是警告他闭上嘴保守秘密吗?”
“的确是,我当初想把你父亲灭口,不仅为了防止这一天,也是真的是为了铲除异己,毕竟他支持的是你表兄。
我承认我很自私。
为了不让你去西戎,我曾经想过置他于死地,这样西戎王后永远不知道她女儿是谁,也不会有今天这件事了。”
可你来求我,我那天心软了,决定放他一条生路,只是毒哑了事。”
沉衍絮絮地说着,一边说一边留意萧令宜的表情。
她会怎么看自己?
残酷无情?精于算计?
萧令宜的世界天崩地裂了。
养了自己十几年的母亲不是生母,生母抛弃了她,现在又来认回,还逼她嫁人,还没见面她就已经恨上了。
而她喜欢的人呢,把她蒙在鼓里几个月,如果不是事发,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告诉自己吧?
“你让马夫停下,我要下马车。”
萧令宜脑子很乱,不想责备沉衍,然而也不想继续和这个骗子再待在一起。
她需要找个地方躲起来清静几天,暂且从这个崩坏的世界抽离。
沉衍知道她生气了,他想过坦白之后她的很多种反应,唯独漏掉这种。
她越安静,他就越害怕。
她不骂他,不质问他,只是不想见他,这种不想见不是一两天,很有可能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