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问,萧令宜亦是无言。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她姓萧,纯贵妃是她的姑母,虽然姑母重利,亦是她血浓于水的家人,而太子是她的仇人,他们两人注定是孽缘。
良久,萧令宜仰头哀求他道:
“我放不下萧家,殿下也放不下权位,不若我们一别两宽,各自保全自己岂不好?”
她真的好累。
太子这种强势的情爱让人窒息,她怕自己深陷其中,等到两边对峙的那日,一定会很痛苦纠结。
沉衍眼神一滞。
他对她太失望了。
萧女若一块顽石,是捂不热的,她心里只有那个摇摇欲坠的世家。
而大昭这些享祖上余荫的世家愈见腐朽,迟早会湮灭在他御极下的皇权中。
太子一双墨色眼眸深深地看着她,透着对一切的势在必得。
“江山和你,孤都要握于掌中。萧令宜,迟早有一日你会知道,这一世,能保全你的,只有孤。”
保全她?
笑话!
萧令宜只觉得讽刺,她如今说遭受的一切不堪不是正是他带来的么?
他保全的是自己对权力的绝对控制和她这副皮相的无度索求罢了。
她开始控诉他,把这段时间所有的委屈都说给他听,好教他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么可笑多么矛盾。
“保全我?若不是你执意去太后面前求娶我,萧氏女会声名狼籍么?
现在上京城的人都说我是祸水。拜你所赐,连吃酒时我都会被人说破落户充金枝玉叶。”
萧令宜无声的啜泣,蛾眉深蹙,泪痕涟涟,堪堪梨花一枝春带雨,惹人怜爱。
太子到底是心疼了,把她紧密地拥在怀中,又不住地亲吻泪湿的眼角。
“令宜,你当孤又好受么。你裙下之臣众矣,孤一时起意去求寿极殿的旨意,皆是看不得他人觊觎你。”
沉衍将银丝帐钩松了,青纱帐落下,帐内人影憧憧,春意浮沉。
萧令宜被他细细吻着,心里眼里都是沉衍使的毒辣手段,只觉得事事讽刺,桩桩虚伪。
罗衣被褪却,春光倾泄,她木然地任他一寸一寸地侵占,初秋的风吹过凋花窗柩,柔白细腻的肌肤掠过一丝凉意。
她玉颈间沾了少许的茉莉香露,照旧是清雅含蓄的香调,却足以让太子动情。
他英俊的眉眼染上深重的欢愉,独自沉迷于这场荼靡春事中。
沉衍旷了有一段日子,今日行此事颇狠厉,萧令宜又是个身娇体软的,一时受不住了才轻吟一声。
“如晦,饶了我罢”。
娇花绽芯,纵是无情也动人。
太子春光独揽,双手撑于萧令宜两侧,不禁叹一声:“好个妖媚女郎,教孤如何舍得把你拱手让与他人。”
他这回行了许久才歇,餍足后悠然卧在榻上,结实的胸膛汗津津的。
又被这登徒子得逞了一回,萧令宜只恨自己无能,只能任他予取予夺,此刻只一锦衾蔽体,只教人臊得无处遁逃。
太子抚着萧令宜乌泱泱的青丝,没有一丝倦态,反而更神采奕奕,看着这会儿才老实一点的姑娘,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后相遇,适我愿兮。
令宜,今生今世,孤会与你情深意长,执手相看山河。”
萧令宜方才被他折腾厉害,此时脸颊晕红,只得有气无力的说:“你做梦,我决不会嫁给你。
殿下,你可知玫瑰带刺,靠得太近,小心刺了你的手。”
小狸猫又开始耍狠了,类似的威吓听腻了,太子早不放在眼里,只当是房中意趣。
沉衍右手撑着头俯视这朵美艳的玫瑰,忽然认真起来,说:
“是卿卿在做梦。孤不妨告诉你,成煜也好,沉择也罢,如今你指望谁,都光耀不了萧氏。
若你安生跟着孤,萧府往后在上京不会出半点事。”
太子憎恶世家是桩很隐晦的事,外人只道他是个清冷正直的储君,无人知晓他要的是绝对集中的皇权。
大昭七十二世家,为沉氏皇族打理一百二十八个郡,替皇家征收各种公税再与朝廷二八分账,小部分煊赫的世家享有封地定量的军队兵马。
这些家族开朝以来本是皇帝的马前卒,为皇族看家护院的仆人而已。
几百年后他们渐渐成了沉氏皇朝的附骨之蛆,一个个暗地里征私税,扩私兵,越来越不成章法。
这些世家既吸各自封地内百姓的血,又相互勾结,腐蚀皇权,太子有意暗中整治,打算先拔了成王和英王的党羽,待他登基后再彻底革治。
然而世家与世家之间,是大不同的。
鼎盛世家如丞相李氏家族坐拥八郡,颓败的破落户一无立锥之地,它们虽同在世家册录中,能于上京混得上脸的只三十六姓。
这些中兴的家族袭爵的嫡脉大多在京里为官,主君与家卷们实际上就是隐形的人质,这是皇帝的一种平衡手段。
至于封地上的庶务则由其他房的兄弟或旁系亲卷盯着,他们相当于地方的父母官。
萧令宜自幼通诗书,尚学时读过《尚书》、《帝范》,也略知晓君臣之道。
太子一向纵横捭阖,今日突然来这么一句,看来他眼中的皇权是容不下他人分一杯羹的。
他第一次出手就拿萧氏作法,眼看萧氏大厦将倾,这都是太子的手笔!
太子把这桉子拖了一个月,后来,她没了父亲,萧氏的兵权也被革了。
她听万管家暗中提了,编军十万与私兵五万全入了太子的东宫卫。
萧令宜越想越气,干脆坐起身,一边利落地穿衣裳,一边讽骂他:
“你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你一面对付萧家,一面求娶萧女,娶不成也时时作弄,毁我名节。
沉衍,你不觉得自己既自私又贪心么?”
太子见她起身,也跟着坐起来披件寝衣。
两人刚才敦伦已久,都出了薄汗,她体内还有他的东西,须召侍女进来伺侯。
被她拿难听话刺了,他也不反驳,只是一面将帷帐用银钩束起,一面盯着她说:
“孤从不是什么温雅君子,你最好真心顺服,若敢耍什么花招悖逆于孤,当心你萧氏一族的安危。”
萧令宜就知道沉衍装不了太久。
什么为她卸珠钗脱罗袜,什么真的喜欢她,不过是阴险内核的矫饰而已。
果然,得逞后那虚伪的柔情倾刻消失殆尽,又露出上位者的倨傲与威势弹压她那点可怜的自尊。
她不理这话茬,打定主意以后出门当心着点,再不与这尊瘟神遇上。
“殿下快传汤药,我该回府了。”
太子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汤药。
虽说这是惯例,她这么急着避子,到底教他堵心,当即就沉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