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
太子阴郁着脸召侍女进来伺候。
外间早被朱管事安排好了人手,一听传召便有两个低眉顺眼的婢女进了内室,一人奉着黑漆漆的。避子汤药,另一人奉了一套簇新的鹅黄软烟罗细折裙。
侍女把红木托盘举过头顶,恭顺道:“请小姐饮服。”
萧令宜端起玉碗利落地饮尽黑色药汁,那托盘上另有一玉碟盛着蜜饯,她一颗没吃,好教自己记住这种屈辱的滋味。
太子如何不知她在想什么,脸色已是难看的很,寒声道:
“净室备好了?”
另一位婢女低头道,声音有些发颤:“回殿下,已备好了。”
沉衍见时辰已不早,不好再闹着令宜共浴,只得让她先用净室,自己早或迟没什么要紧。
“你伺候小姐浴身罢。”
“是”,那婢女转身道:“小姐,请随我来。”
熟悉的净室雾气氤氲,萧令宜闭着眼任侍女为她淋水。
她恨死了沉衍。
他简直不是个人,每每情动时总是肆意摆弄,强取豪夺,试问她全身上下还有一块好皮么?
瞧着外面天光朦胧,屋内又昏黄一片,时辰定是不早了。
若已近晚膳时刻还瞧不见她,只怕母亲在府中要担忧了。
萧令宜睁开眼睛,轻声问婢女:“几时了?”
婢女答道:
“回小姐,已是酉时三刻。”
时辰真的很晚了,她必须得回府了。
萧令宜浴身后换上新衣裳,又回了内室,太子斜倚于榻上,依旧眉目入画,只是手边多了一卷书。
她偷瞄了一眼,是西戎杂史。
这是第二次,她发现他看有关西戎的书了。
不过她并没多想,只在榻边的小矮几上拿起太子之前为她卸下的珠钗插戴好。
太子每日须上早朝,无事一般宿于东宫,这内室又是男子卧房,便没设妆台。
她在这里梳不了多齐整的妆,此时只素着一张脸。
太子从书中抬眼瞧她,鹅黄丝裙颇衬素颜,令宜美艳中带一点娇俏,恰似名种芍药娈尾春。
他见她已收拾停当,低声说:“要走了?”
萧令宜低眉道:
“嗯。”
沉衍又低头盯着那卷书,不再看她,只道:
“陈良已着你的侍女和马夫等候在外。”
萧令宜不语,兀自抬步离开了。
过了良久,太子忽而想起什么,临去东宫前令人置了一张红木妆台在内室,又吩咐摆上一盆茉莉在窗前的高几上。
这可叫底下人犯了难,已是初秋了,早不是茉莉盛开的时节,主子还要四时不断茉香,萧女惑人啊!
回府的路上,绿芜叽叽喳喳在轿子里说个不停,一说陈良把她和秦二送去茶肆吃茶,又说东宫那位狂妄,仗势欺人。
萧令宜闭着眼睛任她抱怨,只担心这么晚回去,如何与母亲交代。
此时聂氏已用了膳,正在揽清阁等着晚归的女儿。
听说她下午带了重礼出府,聂夫人猜她大略去给哞哞请了新的先生,便等她回来问询一二。
萧令宜一进府就有人报主母在她房里。
她一到揽清阁的东厢,就见母亲坐在圆桌旁,桌上摆了几小碟子菜。
她想了想,笑道:“女儿回来得晚了,劳母亲挂念。”
聂夫人不急着问话,慈爱的说:
“我倒不要紧,你赶紧用膳吧,别伤了脾胃。”
萧令宜坐下来低头用膳,聂夫人细细瞧着她,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今日女儿一身鹅黄软烟罗细折裙,颇清丽娇俏,只是这颜色倒是少见她穿。
萧令宜用完膳后,伺候茶饭的侍女了撤了食具,须臾又奉来两盏桂圆红枣茶以作安神之用。
聂夫人饮了些,问道:
“宜儿令日忙活一整日,请了哪位给哞哞当先生呀?”
萧令宜伏在母亲肩上,眨了眨灵气的眼睛,道:
“母亲绝对想不到,是当今国师成煜。”
这到教聂夫人惊?起来,萧府与成府素无往来,令宜居然能把他请来。
“宜儿莫不是在诓我?成大人曾是状元郎,确有八斗之才。
不过以他的今时的地位,肯当我们萧家的先生?”
见母亲不信她,萧令宜柳眉一挑,嗔道:
“女儿哪敢诓你,母亲只看明早己时他来不来罢。”
“既如此,我明日提早备些茶点,不能怠慢了人家。你忙了整日,也早歇着罢。”
聂夫人说话间就起身步出了房,回自己的晴雨阁。
天已黑了,侍女替她提了盏绫绢琉璃灯照路,只听得主母一声轻轻的叹息。
聂夫人不知,女儿主意太强是否妥帖。
如今上京风言风语,令宜一个在室女总是抛头露面,总不会有好听的话来评她。
罢了,她要如何,做母亲的哪有不支持反拖后腿的道理,如今老爷又不在了,一切凭她去。
第二日己时,成煜如约而至。
萧府花厅中坐着成煜、聂夫人、萧令宜,还有小学童哞哞。
每人旁边的小几上摆着一盏茶,用的是萧府珍藏的云雾崖茶,皆是昔年朝廷赏赐的贡茶,一年仅得四两。
聂夫人看着成煜,笑眯眯地说:
“成大人英年才俊,萧府仰慕已久,有你做令其的老师,是蔽府的福份。”
她素闻国师谪仙风骨,不屑交游,平日一贯独行,今日见到方知传言不实。
眼前的郎君没着墨色国师袍服,一身鸦青色长衫风流俊逸,虽隐隐一点道人的玄邪意味,也不似人传的疏冷出世。
成煜也不拿架子,只谦声道:
“伯母过誉了,承蒙兰倾公主相邀,晚辈定倾囊以授。”
聂夫人笑意更浓,连声称好。
“甚好!甚好!令其,快来拜见先生。”
萧令其平日虽活泼调皮,但在新老师面前也有点拘着,很知礼地说:
“是,母亲。”
他朝成煜躬身行礼,奉上一杯茶,就算拜了老师了。
成煜澹笑着将茶水一饮而尽。
礼成了,聂夫人又叮嘱儿子:
“令其,成先生以后就是你的老师了,你要跟着先生好生地学。”
萧令其心里挺喜欢这个年轻的先生。
之前那个夫子是个胡子灰白的老头,整日之乎者也,上他的课一点意思也无。
他有些雀跃地答母亲。
“儿子知道啦。”
萧令宜带着师生俩去了澄心堂进学,一次课是一个时辰,她自己去了畅景园莳花弄草,时间很易打发。
萧府的早晨一派安祥,大内的南门却是鼓声阵阵,原来是有人告御状,一泣一诉,喊着要求个天地公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