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着自己的伤处,满脸的震惊,死死地盯着面前手持金簪的女人,道:
“你竟敢弑杀孤!”
一阵痛楚自绽开的皮肉传来,只是远不及彻骨的心痛。
他捂住胸膛的伤口,朱砂色的鲜血很快从指缝流出,滴落于地。
萧令宜站起身,紧紧握着那支血色金簪,手上亦沾了太子的血。
她俯视坐在圈椅上的太子,极力压制心中的痛与悔,眼中只有倔犟的恨。
良久,面无血色的沉洐听到他的姑娘在耳边低语:
“沉衍,你欺我,辱我,杀害我父亲。
在我这里,你亦该当如此。”
他怔忪了好久。
久到不知萧令宜已离去。
久到忘了流血不止的伤。
久到,心亦死了。
老太监陈良本在廊下悠闲的喝茶,心想两个人已破镜重圆,这会儿正是良辰美景。
忽然,他看到萧大小姐疾步而行,正是扶风苑大门的方向。
这是,又闹掰了?
陈良也没作他想,只以为是平常的小别扭,兀自赶去东厢房,看看太子有没有什么吩咐。
他走到东厢房门口,感觉不对劲了,怎么有股铁锈味?
脑海中闪过萧大小姐冷冷的玉容,陈良这才慌了。
他进到内室,太子被鲜血染红的胸膛赫然于眼前。
陈良扑到太子面前,老牛般的眼睛流出泪,急得撕下自己的衣裳给他止血。
他手是抖的,声是颤的。
“殿下,你这是怎么了,别吓老奴啊!”
太子回过神,深重的痛意袭来,他强自忍着,哑声道:“母要请太医,请个民间郎中来。”
“是,老奴马上派人去请,您受罪了!”
陈良飞也似地穿梭于扶风苑,找到朱管事,命他速去请大夫,切记秘密行事。
朱管事一头雾水,也来不及问,立刻去办事。
陈良又去回了东厢房,于斗柜中寻得了金创药和九转莲心丹,分别服侍太子外敷内用,取止血养气之功效。
“殿下,这伤老奴只会草草处理,再细的活儿还得大夫来。”
此时,太子卧于榻上,面色苍白,头脑却清醒。
“无妨,只入了半寸而已,不必惊慌。”
陈良这才有功夫追究谁是凶手,倒不必猜了,必是萧令宜那个没心肝的。
他小心体察太子的脸色,道:
“殿下……可是萧大小姐?”
太子颔首,脑海中闪过令宜决绝的眼神。
“此事止于扶风苑,你,明白否?”
陈良一愣,太子这是让他遮掩这件事?
刺杀储君可是重罪,一旦被太后和皇帝知道储君玉体有损,又查不出个究竟,东宫近身伺候的奴才奴婢们都别想活了。
陈良思虑再三,还是觉得不妥,又说:
“可是殿下,储君千乘之躯,伤之乃诛三族之罪呀!您就这么轻轻放过?”
伤口的疼痛肆意撕扯,太子不欲多言,只道:
“她……是孤爱重的女人。”
只这一句,便堵了老太监的口。
可叹东宫太子清贵无双,二十三载规行矩步,日夜勤勉,一心只在沉氏河山,却在今夏动了凡思,又断了凡思。
陈良静默守护在太子身边,大夫来时已近黄昏。
太子已换了身衣裳,虽只是半寸的伤口,却也感染了肌里,大夫来时已发了高烧。
他第二日还要上朝,不能被皇帝和朝臣看出异常,只得让大夫开了勐药镇压。
所幸太子自幼习武,身子强健,受了伤也能勉力支撑,翌日早朝除了脸色略晦暗些,并无教人察觉出什么。
当日,萧令宜回了萧府就悔了,悔自己太冲动,为了一时之气葬送了整个萧家。
她回到揽清阁便不说话,握着那支沾了血的金簪,等着朝廷派兵来拿她。
剌杀储君,诛三族之罪。
绿芜不明就里,看自家小姐在阁里对着绿纱窗发怔,她一颗心也像在沸水里滚。
小姐当时湿红着眼从扶风苑出来,脸色凄惶,她问上几句,主子又不言不语,真是让人干着急。
她与太子,这又是怎么了呀?
一直到晚膳时分,萧府里静悄悄的,一丝动静也无。
难道太子不追究了么?
萧令宜不能确定,又一夜未眠,等到第二天早上。
没承想,她没等来禁军,却等来了大内副总管太监李德安,及礼部户部的官员。
己时方过,一行人带着圣旨呼喇喇地进了府,把萧府的奴才丫头惊动了个遍。
聂夫人得了消息,心中颇惊惶,天家的人突然造访,难道萧府又哪里犯上了?
她急匆匆地带着萧令宜赶至前厅,那乌泱泱数人果然是皇帝身边的人。
聂氏好歹是郡主,尚算见过世面,她坐到主人位上,笑道:
“各位大人,不知来蔽府所为何事?”
“聂夫人,咱家奉陛下之命来贵府宣圣旨,请萧大小姐听旨。”
站在最前面的是副总管太监李德安先发话,后面还跟着两个清秀的小太监。
户部和礼部的官员分别站在李德安两侧。
礼部侍郎手里捧着一只红木凋花漆盒,其中放置的是皇帝授予一品公主的金册金宝。
户部侍郎手里也捧着一只红木凋花漆盒,其中放置的是一品公主当有的资财,大抵是地契田契房契一类的物事。
萧令宜一头雾水,只得先跪下接旨。
李德安尖着太监嗓子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咨尔萧氏令宜温正恭良,珩璜有则,礼教夙娴,柔嘉表度。
朕感念萧氏先祖忠勇义烈,于社稷有所勖助,今认萧令宜为义女,仰承皇太后慈谕,册为一品公主,赐号兰倾。
钦此。”
萧令宜惊诧地抬起头,这是唱的哪出戏?
封她为一品公主?
李德安见萧大小姐怔着,笑眯眯地提醒道:
“萧大小姐,还愣着得做什么?皇恩浩荡,泽被萧氏一族,您赶紧接旨啊!”
萧令宜回过神来,压下心中惶惑,高举双手奉了旨。
“儿臣萧令宜叩谢父皇隆恩。”
户部及礼部的官员上前,把各自所持的东西交给她,流水一样的交接完了。
李德安见事情差不多了,又对萧令宜说:“公主殿下,随咱家进宫谢恩吧。”
萧令宜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