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嗤”一声,在顾昀话音刚落下的时候,响了起来。
留着山羊胡的清瘦面颊上,好似落满了花红,从霜白的两鬓到下巴,到暗红回文的衣襟。
突如其来的溅射令顾昀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感觉到脸上一阵腥热,他在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把匕首。那把匕首,插在钱鹃儿的胸口上,血流如注。
“鹃儿……”老相爷顾不上身上喷溅的血液,半起身接住佳人摇摇欲坠的身影,却因为承受不住她全部的重量,跌坐在地上。
“老爷,”钱鹃儿牵着嘴角,一张嘴,便有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嘴里涌出,顺着嘴角淌到了脖子上,衣襟上,地上,慢慢地延伸着。
顾昀一手将她搂在怀里,一只手慌乱地按住钱鹃儿的伤口,“你别说话,别说话!”又往外喊,“老韩,快找大夫!找莫大人来,快找莫大人来!”
一屋子的人,看着当朝丞相,像个孩子一样手足无措。
“放了、放了他。”这是钱鹃儿晕过去前的话。
“鹃儿?鹃儿你醒醒!”老相爷红了眼眶,抱着钱鹃儿踉跄而起,蹒跚着奔了出去,“快去找大夫。”
屋子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唯有一路蜿蜒而去的猩红液体,以及空气中那股特有的血腥味道,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皇上,”万烈华起身,“此事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吗?”
墨子良侧头看了看顾姝,问:“皇后以为,该如何处置?”
顾姝喃喃道:“就将这蔡虎,交由万大人处置吧。”
她实在没有想到,钱鹃儿竟然如此刚烈,亦或者说,如此有手段。她也没有料到,顾昀对钱鹃儿,竟然会有几分情谊在。
回到琉璃院后,她将小肆和芸儿都打发下去,独自坐在床上发呆。
墨子良少见她这样,却不多问,只静静地坐在一旁看书。
“皇上没什么想问的吗?”顾姝问。
墨子良翻了一页书,“皇后没什么想说的吗?”
顾姝想了想,不是没有。而是有些话,不能和他说,“没有。”
“那朕也没什么问的。”墨子良仍旧静静地看着书。
屋子里,出奇的静。
顾姝将头埋在膝盖里,尽量让自己什么都不去想,可脑海里,却不断地重复着钱鹃儿将匕首刺入心口的画面。
应该,是又一个人因她而死了。
看来,时空机器又要被损毁了,不知道这次要花多少时间修好。
有人在她头上戳了戳,耳边响起了蛋小三渐渐的声音,“你好,时空客服蛋小三为你服务。”
顾姝懒怠理它,却发现自己的头不受自己控制,慢慢地抬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蛋小三飘在半空的身体。她还未来得及惊讶,听得身旁传来“嘭”的一声,转头望去,却是墨子良倒在床上,晕了过去。
“你做了什么?”顾姝惊讶地发现,蛋小三头上的‘实习’头巾不见了,“说吧,你拿什么贿赂的上司?你们时空管理局都这么无法无天的吗?”
蛋小三满脸神气,冷哼一声:“因为本客服服务态度超级好,加上……”
话未说完,已经被顾姝一巴掌拍到墙上,“说人话。”
“你这个暴力女!”蛋小三慢慢地将身体恢复成球形,哭诉完毕,切入正题,“我将你差点被烧死的事报告了头儿,头儿担心你浪过头把小命玩脱了,所以恢复了我一丢丢的能力。”
顾姝眼神顿时便亮了起来。虽然说蛋小三只能算个猪队友,但关健时刻,还是能派上一丢丢用场的。
她满面欣喜地问:“一丢丢是多少?”
蛋小三伸出牙签手比了个心,竟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就是这么一丢丢啦。”
顾姝满眼狐疑地看了看晕倒在床的墨子良,“能把他的伤治好吗?”
蛋小三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当即跳了起来,“我是客服,不是医生!”
顾姝隐约觉得不太妙,双眼微微眯起,“能打架吗?”
蛋小三嚣张气焰一秒散去,耷拉着头,“每天能用一次晕人的技能。”
“能查看资料吗?”顾姝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冷,好似有冰块包裹着。
蛋小三已经从半空中,落到床上,默默地躲在角落里,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情景。
顾姝蛾眉倒蹙,叹了口气,“那我要你有何用?”
蛋小三秒变正经客服,正义使者,“监督你。”
顾姝一巴掌把它拍在床上,咬牙切齿,“看好他,若是他醒来我不知道,你就等着挨揍吧。”语毕,不管蛋小三的反应,径直到外间来。
芸儿和小肆守在门口,顾姝将二人唤了进来。
“钱鹃儿怎么样了?”顾姝盘腿坐在榻上,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
芸儿道:“莫大人已经到府上了,奴婢让彤儿过去守着,一有消息会立马通知的。”
顾姝点了一下头,又对小肆说:“让七杀堂的人将欢歌与刘胜强送回来,我有话要问他们。”
“首领。”小肆少见地欲言又止,在顾姝的注视下,她方继续说道:“您一直不许我们过问老首领之死,并且还曾说过,真正的凶手并非七杀堂可以撼动的,要我们不许轻举妄动。”
顾姝凝眉,“我还说过这样的话?”
“是。”小肆知道首领不喜欢她们下跪,但还是上前一步,跪下禀道:“这是你亲自交代总堂主的话。属下在想,是不是首领受伤后,忘了前事,所以连真正的凶手是谁也不记得了?”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顾姝心里一声哀叹,又将蛋小三拖出来腹诽了一番。
不是她忘记了,而是穿越过来时,宿主的记忆本就不全。
她努力地在脑海中搜寻着关于梁颖的一切,但除了脑壳疼,一无所获。
如果真正的顾二小姐说过这样的话,那么杀死梁颖的人会是谁?谁会是七杀堂都不敢惹的人?
“七杀堂在江湖上有仇家吗?”除了仇杀,顾姝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来。
“江湖上所有人都知道七杀堂是一群亡命之徒,即便知道有些事是七杀堂所为,也不会来找麻烦。”小肆认真地回道:“若说七杀堂最大的敌人,应该就是朝廷了。”
微顿,她又道:“可一直以来,老首领的身份并未暴露过,朝廷应该不可能向老首领下手。”
“如果不是江湖身份给她带来的杀身之祸,那就只有可能是朝中了。”顾姝轻叹,“护国公府的二小姐,顾相爷的夫人,到底是哪一个身份,令她丢了性命?”
芸儿与小肆皆沉默不语。
正此时,彤儿从外头赶来,说:“三姨太性命无虞,已经醒过来了,说是要见娘娘。”
“我也正想见一见她呢。”顾姝一声冷笑,“芸儿,替我更衣。”
钱鹃儿的匕首虽然是直朝胸口插的,但幸好她力气小,插的并不深,只不过失血过多,晕过去罢了。
确定她没有生命危险,顾昀便去了前院。
莫怀恩留下了药方和紧急救治的药,也告辞离去。
棠梨院伺候的人极少,各自忙碌去,顾姝到时,钱鹃儿床前并无一个人守着。
因为失血过多,她的脸色如雪苍白,嘴唇已然泛起了青色,珠钗犹在乱发间欲坠未坠。这模样,真是叫人心生爱怜。
“真真是好险。”顾姝少见地穿了一袭黑色的衣衫,衣身绣着红艳艳的彼岸花。站在床前打量了钱鹃儿片刻,芸儿便搬过来凳子,她便坐下,笑吟吟地继续说道:“姝儿还以为,今生今世都见不到钱姨娘了。”
钱鹃儿的眼睑轻轻颤动,却并未睁眼,只是轻声说:“贱妾还活着,令皇后娘娘失望了吧。”
顾姝懒懒地拨弄着指甲,漫不经心地道:“大抵姨娘刚才没看到,父亲为了你可急坏了,我又怎么会盼着你死呢?”
钱鹃儿突然睁开眼,瞪向床边的黑衣华服的女子,“你敢说,钱多的事不是你干的?”
“姨娘指的是什么事?”顾姝不解地轻挑双眉,唇角上扬,“是他与尚书大人的妾侍私通,还是逃到相府来的事?”
听到这话,钱鹃儿更加坚信,钱多的事与顾姝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她不明白,“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害我?”
“无冤无仇?”顾姝昂起头想了想,轻笑道:“恐怕不是吧。钱姨娘这么快,就把秋儿给忘了?”
“你知道了?”钱鹃儿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见不到丝毫血色;满脸愤怒瞬间散去,余下震惊与惶恐。
“刘敏杀了我母亲和弟弟,而你和顾丽珠千方百计地想要除掉我。你们这些后来者,仰靠着顾府生存,却妄想鸠占鹊巢。”顾姝冷冷地道。
“那你为何现在才动手?”知道自己不是这个人的对手,钱鹃儿放弃了挣扎,“以你的能耐,杀我不是易如反掌吗?”
“杀人对姨娘而言,就真的这么轻松吗?”顾姝凉悠悠地问,“只要今后能高枕无忧,送到我面前的是一碗双喜丸子,还是一碗毒药,都无所谓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