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生来高贵,又怎知……”
顾姝不等钱鹃儿说完,便喝断她:“出身高贵便是你害我杀我、草菅人命的理由?”
钱鹃儿明显地怔住了。
顾姝继续道:“杀了我,你但真就能高枕无忧了吗?”
未等钱鹃儿开口应答,她便自顾自地答道:“杀了我,你只会更加寝食难安,时刻担心秋儿会出卖你。而你的选择,除了继续用钱收买她,就只能杀了她。然后你为了掩盖真相,只能继续杀人。你这一生,都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恐惧中度过。”
被揭穿了心事,钱鹃儿不甘心,“那你呢?你害死了刘敏,整疯了顾丽珠,成天装疯卖傻,难道你就不怕吗?”
“我怕。”这一点,顾姝不否认,“我怕有一天,我的秘密被人拆穿***,害了我所在乎的人;我也怕在乎我、关心我的人会离我而去。可我更怕的是,”
微顿一下,她站起身,神态漠然地俯视着床上的人,“夜不能安寝,食无法知味。”
她从怀中将那把七星玲珑匕首放到薄被上,轻声问道:“那个人是谁?”
钱鹃儿不解:“什么?”
“杀死天下当铺掌柜的凶手。”顾姝道:“你既然能把消息给他,自然也该知道他的身份,或者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钱鹃儿盯着那把匕首,“昨晚我确实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但我什么都没做,更不知道你说的杀人凶手是谁。”
“但真?”顾姝盯着钱鹃儿的脸,却未能从那张病容上辨出真假,“你知道,我有能耐查出来的,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我现在都成这幅样子了,还有骗你的必要吗?”钱鹃儿苦笑道。
顾姝却不敢轻易相信钱鹃儿的话,毕竟这个女人,为了生存,能用刀子插向自己的心脏,这得需要多强的心里素质?而且,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她便在明显的绝境中,为自己找到了生机,这份聪慧,绝非寻常女子可比。
至少,这个女人要比刘敏聪明狡诈的多。
她将匕首收了起来,重新坐下,“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她难道不是刘敏害死的吗?”短短半日功夫,钱鹃儿便经历了她这一生也不曾遇见的大起大落,现在的她还身在悬崖边上,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丈深渊。而顾姝两次的问话,更令她吃惊不已,“难道二小姐发现了新的线索?”
顾姝稍稍平复心情,将胭脂的话说了一遍。
钱鹃儿听后抚被大笑,却不过一两声便牵扯到了伤口,又止不住地咳嗽起来,满脸痛苦更加明显。
见她咳得撕心裂肺的,顾姝示意芸儿给她递了茶水去。
钱鹃儿用茶水漱了口,擦拭嘴角,缓缓笑道:“二小姐,胭脂可是刘敏带回来的人,刘敏对她有救命之恩,她怎么会说救命恩人的坏话呢?”
顾姝心头一震,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可以她的观察来看,胭脂这小妞是有点愚忠,但绝非那种不分青红皂白没脑子的人。更何况,眼下刘敏都成白骨了,顾丽珠也疯掉了,整个梧桐苑已然是水深火热之地。
她没道理还帮着刘氏母女来欺骗自己呀!
但凡事就怕万一。
万一胭脂的脑袋被顾丽珠打坏了,真的只认刘敏一个主子呢?
心里是一番计较,顾姝表面上却丝毫没表现出来,只是冷冷地盯着钱鹃儿,“并非所有人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她仍旧起身,告诫道:“在事情还未查清楚之前,你最好安分守己,先把你的伤养好。否则,就算父亲不计较你和蔡虎的事,我也定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说完这话,她便带着芸儿离去。
回到琉璃院,顾姝便跑小花园里荡秋千,“芸儿,你去告诉周嫲嫲,找几个得力的婆子看着棠梨院,不准任何人单独见钱鹃儿。顺道给我带一碟果子来。”
芸儿应声而去。
顾姝在秋千上晃荡着双腿,想着自己此行的目的。
本来回到顾府,是为了调查贞宁宫起火、杀死秋月的幕后元凶,却不曾想,凶手没拿到,反倒是弄出了梁颖之死另有蹊跷的风波来。
既然答应了真正的顾二小姐,要替她娘报仇,如今杀人凶手很有可能还在逍遥法外;更有甚者,一直暗中关注着顾府的一举一动,说不定,随时会在背后插她一刀。
想到这些,顾姝忍不住长叹一声,“顾姝呀顾姝,你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天大的孽,这一世前半生在杀与被杀中度过;后半生,到了这鸟不拉屎的昙国,丞相之女,一国皇后,本以为是丰衣足食余生无忧,结果却是装疯卖傻,他人板上鱼肉……”
她正念叨着,忽觉身边景致往后滑,却是秋千又荡了起来,只以为是芸儿回来了,便合眼享受凉风拂面的惬意。
“芸儿,你说,钱鹃儿但真不怕死吗?”荡了一会儿,顾姝问。
旁边,刚刚从小厨房捧了鲜果赶来的芸儿,呆站在路口的迎春花丛旁,看看身边一脸享受晒着日光浴的洪公公;再看看单手推着秋千、满脸宠溺笑容的嘉囿皇帝;再看看一副悠然神态的自家二小姐,心里很是纠结。
是否要提醒二小姐呢?
就在她纠结的时候,嘉囿皇帝的视线看向了她,很柔和的眼神,甚至还带了些许的笑意。
芸儿很懂得这个笑容下面掩藏的潜台词:少说话,会说话,别说错话。
她哭丧着脸,“奴婢又不会读心术,哪里能知道她的想法呢?”
“想想也是,连我都琢磨不透她的想法,更何况是你了。”顾姝又叹了一声,往后伸出一只手,“拿了什么吃的来?”
在嘉囿皇帝的注视下,芸儿无声地挪了上去,将盘子里的切成瓣递到自家二小姐手上,“周嫲嫲今儿去了衡院一趟,见里头的桃子结的不错,便摘了来,准备做成桃酱。”
她提起衡院,令顾姝又想起了欢歌来,“你说,如果我母亲真的不是刘敏害死的,那么当初她关押欢歌又是什么目的?还有,当初欢歌想要表达的,又是什么?”
芸儿恭谨地立在嘉囿皇帝身旁,心里纠结,脸上神情更是痛苦。二小姐呀二小姐,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发现皇上就站在你身后呢?
“哎呀,好酸!”桃子刚刚送进嘴,便被顾姝给吐了出来,直接往身后递,“芸儿,知道路边的桃李为什么没有人摘吗?因为没人管理,又酸又涩。让周嫲嫲做蜜桃酱的时候多放些蜂蜜,这酸味,可真够呛的。”
芸儿还未伸手去接,却是嘉囿皇帝用空着的右手接过了那瓣咬过的桃子,就握在手中,惊呆了芸儿与洪松。
“不行,我这满嘴的酸味,得要去漱漱口。”顾姝说着,就要下秋千,谁知那秋千却专程和她作对似的,不仅没有停下来,还越来越快。“我突然想吃辣辣的东西了,咱们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你这丫头疯什么?”顾姝只当是芸儿在推,笑骂道:“等我下来收拾你。”
秋千荡回地面后,被人为地强行停下。
墨子良俯身凑到顾姝耳边,低声笑道:“老话说,酸儿辣女,姝儿,你得多吃些酸的,才能……”
“啊……”顾姝毫不客气地一声惊叫打断了墨子良的话,同时以八百米冲刺的速度跳下秋千跑到小花园的路口,回过身指着墨子良,“你……你……”
半天,只喘粗气,没说话。
“才能替朕生个儿子继承朕的江山。”墨子良不疾不徐地将后半句话说完,托着掌心的桃瓣走到顾姝面前,笑得满面春风,“皇后,朕说错了吗?”
“谁要给你生儿子?”顾姝瞪了几眼混账皇帝,又瞪向在秋千架后头装背景的芸儿,给了她一个‘稍后再给你算账’的眼神儿。方调整心态,扯出傻笑,“皇上怎么来这里了?”
墨子良将那桃瓣扔给洪松,嫌恶地扯起顾姝的衣袖擦了擦手掌,“朕记得坐在床边看书,不知怎么的就睡了过去?”
顾姝这才想起蛋小三来,四处瞄了瞄不见蛋影,肯定是早就开溜了。暗暗骂了一句没良心,随口扯着胡话,“想是皇上旧伤新伤重叠,身心俱疲,所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吧。”
墨子良现在对顾姝已经有了一个基本认知,她说的话,一个字只能信半个字,一句话只能信半句。
比如她这句话里,他身心俱疲是真,不知不觉也是真,但是,是睡着了,还是被人打晕了,这就有待商榷了。
不过,他也懒怠与这小女子计较,反正,不论她怎么挣扎,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将顾姝牵回秋千架上坐着,正色问道:“钱鹃儿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顾姝还真没想好,要拿钱鹃儿怎么办。
钱鹃儿曾经害她是真,利用顾府、背叛顾昀是真。可她毕竟不是真正的顾二小姐,在顾昀这件事上,感觉不到多少愤怒。
“皇上以为,臣妾应该怎么办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