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少了一目的人，又怎么会看不见其他的东西呢？

他是可以看到的。

清姐捋了捋头发，一双眼睛骤然明亮起来：

“老先生，您是不是知道二十八间巷在哪？可以带我们去吗？”

老人的嘴巴一张一合，两只手不住地比划着，弄的人一头雾水。清姐看了眼白脸哥，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没有。

白脸哥耸了耸肩，忍不住苦笑，“姐姐，我又不是万能的，你以为我还能给你翻译不成。”

清姐吐了吐舌头，脸上微微有些泛红，原来是自己想多了，她以为白脸哥知道守城人，就会翻译来着，想来也是不大可能的。

昨儿才下过雨的地，自然是带着点湿的，泥泞的土里头，还掺着些杂草的味道，倒也不是芳香扑鼻，可总是带来点什么感觉。

那是，雨后的味道。

清姐无意间触碰到这柔软，忽然想起在《山鬼》中自己那一行人也是有段路不能说话，后面……

她甩了甩头，发上的簪花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很是好听。

清姐皱了皱眉，她还是爱干净的，瞅了一眼蜂不二身后的大刀，她微微一笑，“蜂不二，可以麻烦你去砍根树枝过来吗？”

哪怕是现在已经挺熟的了，蜂不二还是在反复强调着，“要叫公子。”

清姐微微一笑：

“好的，蜂不二。”

只稍是几分钟的功夫，蜂不二就回来了，手里头还多了根树枝。

“要怎么做？”

清姐拿过树枝，递到老人面前。蜂不二立刻心领神会，暗赞一声聪明，老人接过树枝之后，即刻找了块还算平整的地，在上面写着：

“你们去二十八间巷是有事吗？”

说不了话的当口，写几个字还是可以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说不了话的关系，他的学习能力也比普通人要强上许多。

清姐点点头，指着白脸哥说道：“我这位朋友出了点问题，所以要去二十八间巷，找一位老先生。”

老人抬头看了白脸哥一眼，浊黄的眼睛里头偶尔闪过一丝精光。其实看过白脸哥后他就大概知道眼前这一伙人是要去干什么了，他又饱含深意的看了看小二子，后者那湛

蓝色的眼瞳，的确很是引人注目。

清姐看着老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忙嘘了一声，示意他们都是安静一下。

小二子只觉着，老人单单只是看了一眼，自己就像被看穿了一样，什么秘密都藏不住，那饱含深意的一眼，若非他们经历了黑风寨一趟，恐怕他都要临场失态了。好在，他也只看了一眼罢。

老人指了指他们，又刷刷在地上写下了几个字，指到小二子的时候，一张枯槁的脸上，扯了一抹极为难看的笑容。

小二子给吓了一下，但他毫不在意，自己长得什么样自己心里头没数吗？

况且这种表情，他又不是第一次见到了。

清姐凑过去一看，地上写的是——你们跟我走吧。

没等他们说好还是不好，老人已经是走出了好几步远，那佝偻的身子，宛如柳叶风飘絮一般，随时都可能倒下。

信他吗？

一个刚认识萍水相逢的老人罢了，自己几个凭什么相信他呢？

可是不信吧，白脸哥刚才也说了，老人是守城人，欺骗他们的可能性很小。再说了，自己这么几个人，又有什么好骗的呢？

几人面面相觑，小二子按捺不住，出口喊道：“老先生……”

老人的步子一停。

清姐的眼神骤然一凝。

“走吧，先进了城再说。”

小二子翻身上马，清姐和蜂不二也是赶紧进了马车里头。他足下轻点，马儿应和一声，哒哒的马蹄声，倒没了之前那般杂乱，多半是撞过人后，小二子心里头也是谨慎了许多。

他抬头一看，心心念念的长安，近在眼前了。

烫金镂刻的大字，浮光跃金，诺大的浮雕设计，将整个城门都是配饰得辉煌大气。

当然，它也值得这份大气。

这里是长安！

方圆百里，三城为郡，三山环抱其中，从东至西分别名为“枫”“玉”“琅”，据说这三座山的来头，是由“枫玉琳琅满乾坤”幻化而来，也不知有多少真假在里头。

不过逢来往的诸客，听的如此一个风雅名头，即兴赋诗者，亦不在少数。

长安地处北方福地，北接阜城南临三山，阜城美，美在“春风十里吹，桃花朵朵来。”

听着白脸哥这么介绍着，清姐也对这阜城有了那么些兴趣，只是阜城如此，长安又是如何呢？

白脸哥微微一笑，面前的恢宏大气，差点就将他的形容给尽数吞没：

“长安有三宝，峰峦春风连酒倒。”

只是说到这了，他却卖起了关子，整的清姐都是心里头痒痒的，但白脸哥只是笑着摇摇头，说什么也不继续说了。

老人柱好了拐杖，一张脸上堆满了笑容，仿佛秋天里绽放的雏菊一般，褶子一皱一皱的，如果有眼力见的人这时候再看他的话，就会看到那深藏眼底的一抹，狡黠。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守城的官兵只是看了他一眼，便摆了摆手不再管他了。说是管，可他又怎么会听呢？刚巧的还是个哑巴，管了也不过是自找麻烦罢了。

于是久而久的，也就随他了。

不过，若是其他人也这样，那是不可能的。

凡过往者，一两白银。

说是一两白银，可也没个告示，官兵们更加不会直接跟你说什么“要进城白银一两”之类的，只要是第一个人率先交了这白银一两，后面的就会认为这是要交的，不过是有样学样罢 。

当然，要进城的那么多，要是有个不清楚状况的怎么办呢？

这时候官兵的眼神就会看着自己的同伴，收银子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只要是有点眼力见的，看到别人交，自己也就交了。

不过，这不是明抢吗？

你还真说对了，这就是明抢，可是一两银子对于某些人来说真的无足轻重，给了便是给了，好不容易来趟长安，犯不着跟这些官兵过不去。真要有几个实在给不起的，他们也不会硬收，免得落人口舌，传到官府就不好了。

正是有这么些潜在的弯弯道道在，守城的官兵才格外吃香。

清姐他们从马车上下来，蜂不二很是有眼力见的递了一两银子过去。那官兵瞧得这么会来事的，心下自然是眉开眼笑着，连检查他们的马车都是潦草了许多，进城的时候，还好心的给他们指了指墙上新发的告示。

那是一张，通缉令。

“悬赏百两白银，缉拿江湖骗子姑苏，得者可上严郡王府领赏。——阴阳历八零年三月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