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远处的篝火，指引着，迷茫的人，被土厚葬的众生，祈祷新的希望。

旧土，掩盖着新坟，趴跪着的众人，脸上的虔诚，遮掩不住，皮卡祭祀口中的高亢之声，也是越发激昂。

那听不懂的梵音，从他的嘴里不断冒出，手舞足蹈的样子，像极了书中所载的，祭祀的舞蹈。

说来也是奇怪，这会儿，他那佝偻的身子，倒是能够直起来了，就连颤抖的手，握住拐杖的时候，也是分外沉稳。

清姐他们有样学样，随着村民们跪伏下来，只是低下眼角的狡黠，却是好生给遮掩住了，成落素手轻弹，一丝毫光，从土里隐没了去，远处的浪涛低沉，谁也，没有注意。

时间如指间沙漏，匆匆而过，也不知这海浪拍打了多久，这篝火，又是何时燃尽，聚集的村民，又是何时散开。

只有那原封不动的棺材，呜呜的风声，还能从新土的间隙中穿过，敲打着，那厚重的棺盖，阿呆的身影，早就隐没了去，那道瘦削的身影，姣好的五官下，点点泪痕，都是从眼角滑落，口中的喵呜声，还在有气无力着。

成落娇躯一震，四尾凭空而现，引动着周遭的空气，都是随之律动。

手指随手一指，那狐尾便是瞬间探出，光洁的毛发，此刻竟是固若精钢，刚筑起的新土，都是四处飞散，溅落在周围。

清姐倒是悠哉悠哉的在一旁看着，不过是个新坟而已，有成落在，分分钟的事情罢了，她再上的话，就有些画蛇添足的味道了。

轰！

狐尾撞在了棺材之上，发出沉重的声音，骇得成落都是脸色微变，展开的狐尾连忙收力，警惕地看向四周。

虽然远处的海浪声可以稍作遮掩，可毕竟村民们刚走不久，若是处理不好，今日之日暴露的话，那这鱼村，也没有再待下去的理由了。

好在这声音虽大，也没有引起骚乱的意思，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松了口气。

成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意外，意外……”

嘿嘿的样子，倒是极为欠揍，清姐没好气道：

“谨慎一点，要是被发现了，可就惨了。”

闻言，成落也是知道这里头的利害关系，再次下手间，动作也是谨慎了许多。

厚重的棺盖，被狐尾慢慢打开，露出里头的羡羡，妖力维持的人身，都是有些维持不住，长长的猫尾，耷拉在一旁，她的身份，也是呼之欲出。

“猫妖！”

成落惊呼一声，又很快捂住了嘴，颇为惊奇地看着这一幕，嘴唇一张一合，因为惊讶的关系，脑子都是有些不太灵光。

清姐将羡羡从棺中抱了出来，探了探鼻息，脸色极为沉重。

这会儿，成落也是回过神来了，连忙凑了过来，语气之中，还留着些疑惑之色：

“为什么是猫妖呢？不是那个阿呆吗？”

清姐右手虚引，淡淡的白色气流，充斥掌心，再被她狠狠一拍，拍入了羡羡的体内。

秀眉微蹙，右手化掌为爪，虚空一探，丝丝黑气，从她的身上扯出，再聚集在了清姐的掌心，慢慢的，消失不见。

做完这些，她才松了口气，原本冷峻的脸色，也是缓和了许多。

“不知道，我猜多半是她用自己的妖力，跟阿呆互换了身份，顶替他进了这棺材。”

“可没想到这棺材如此厉害，又因为缺氧，妖力不支而倒下了。”

成落也是精明的，很快便想通了事情的始末，但好像解决了这一件事，更大的谜团，也是扑面而来。

“那为什么又要割破我们的衣服呢？”

这一点，清姐暂时也没想通，毕竟他们初来乍到，跟这猫妖的交道都没打过，又何来仇恨呢？

清姐松了口气，将猫妖的身子缓缓放下，“我已经将阳气打进了她的身体，并将阴气抽了出来，过不了多久，她就会醒的。”

周遭的脚步声，如同雨点般响起，敲打在两人的心上，视线交汇，都是闪过一丝慌乱之色。

三三两两的火把，铺天盖地，将这慌乱的新土，都是给照了个干干净净，照在众人的脸上，一抹愤懑之色，溢于言表。

咚咚——

粗重的拐杖声，由远及近，佝偻的身影，在这火光中，却是高大了不少。

“你们两个外来人，竟然如此大胆，破坏祭祖，惹怒水之灵。”

“都给我拿下！”

铺天盖地的火把，阻碍着他们离开的道路，若是只有任何一人，都是可以轻松离开，而且方才便是说了，不可轻易伤害鱼村的村民。

几番掣肘下，清姐她们本着不想伤人的目的，退路，也是被不断封锁。

成落狐尾一震，扬起的新土，喝退众人，她眼疾手快，一手拎住羡羡，一手拎起清姐，手一扬，羡羡的身子带起一阵风烟，呈抛物线的姿态，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可火把，毕竟也不是吃素的，扬起的新土，很快便是坠落下来，露出成落的娇躯，和手中尚未脱离的清姐。

底下的羡羡却是消失不见。

皮卡祭祀怒喝一声，手中的拐杖敲得咚咚作响，脸上的气急败坏，哪怕是隔着段距离，清姐她们都是可以感受得到。

但气归气，冷静还是有的，皮卡封锁了今晚的消息，没有把祭祖失败的事传出去。

从看到羡羡的第一刻他便明白，祭品被替代了，因此这所谓的祭祖，自然也是不成立的，那羡羡逃或没逃，对他们而言，意义并不大。

当务之急，是找到逃走的阿呆。

至于拿下的清姐二人，也是关押在了村里的监牢，慢慢审问着。

冰冷的监牢，得不到丝毫温暖，他蜷缩在一角，冷，将他紧紧包围着，含糊不清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又是被隐没了去。

鱼村的监牢，说是监牢，不过是以前战事所留下的遗物罢了，阴冷而潮湿，与外头那咸咸的海风相比，监牢，更像是冰冷的产物。

“进去！”

监牢的衙役也是鱼村的人，祭祖失败的事，他也是知道些许，因此对于清姐等人，可是丝毫没有脸色可看，就连选择的监牢，也是偷偷给换到了一处极差的角落。

衙役推搡着，将她俩给关了进去，厚重的木门合上，铁链声响起，

清姐她们能够感受到，周围的环境，一下子都是冷了下来。

至于墙角待着的人，她们也没有在意，藏头垢面的样子，看起来也是颇为凌乱，只是粗略一扫，便是给忽略了去。

海浪的呼啸声，在耳边回响，久久，都是挥之不去。

无边的黑暗，将他吞噬，连同吞噬的，还有那奄奄一息的生机，窒息，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将他包围，此刻，哪怕是呼救，汹涌的海水便不停地灌进来。

呜咽声，也是淹没了去。

强仔醒来的时候，神志已经不清楚了，身处混乱的他，到处破坏着鱼村，不是打翻陈家的菜，就是砸坏了李家的墙，村民们管不过来，一合计，给他送到了监牢。

昏暗的监牢，终日见不得阳光，平日里抓烂的伤口，都是被腐坏，无穷的细菌，在他的伤口处，化脓再流血，强仔的脸色，也是越发惨白。

满是脓水的手，不停地抓着头，那头皮上的瘙痒，也不知他能否感受得到，只是不时地滴着涎水的嘴边，总是嗡动着，念叨着含糊不清的话。

抓头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抱头鼠窜才对。

清姐的目光随意一扫，这监牢的采光的确不好，到处都是湿润，连个干净的落脚地也是没有，不过既然来了，也是没什么好说的。

既来之，则安之嘛。

成落更为干脆，娇躯一震，狐尾凭空而现，那光洁的毛发，此刻当个落脚点，倒也极为合适。

若换作往常的成落，对自己这狐尾可是极为爱惜的，可不知是跟清姐他们厮混久了，还是经历的事多了，她懂了一件事——

物尽其用。

暂时是出不去了，这再因为人把自己给憋死，那多不值得。

于是这狐尾，她俩坐得心安理得。

目光随意一扫，强仔那蜷缩在一团的身影，也是落入眼帘，不怪他们此刻才反应，实在是强仔现在的模样，往那个阴暗处一蹲，直接便是隐没了去。

以至于清姐若不是观察仔细，都是会给忽略了去，但是看强仔这状态，怎么的都有种状若癫狂的感觉。

“你好？”

她试探着打了声招呼，但强仔依旧缩在角落，抱着自己的头，口中的话倒是越发的急促了。

成落也被吸引了目光，疑惑的眼神，同样放在了强仔身上，她拉了拉想要过去一探究竟的清姐，迟疑了一下：

“会不会有危险？”

清姐摇了摇头，“没事，看他的样子，很有可能是疯了之类的，问题不大。”

只是边说着，步子的落脚也是轻了许多，甚至都是有些细不可闻，但落在了强仔眼中，却宛如洪荒猛兽，他叫喊着，拿起旁边的东西向清姐砸去：

“走开！”

“你们全都走开！”

“骨头，骨头，里面全是骨头！”

成落的手，搭在清姐身上，制止的声音，随之传来，她摇了摇头：

“先让他情绪冷静些再说。”

清姐闻言，也是一愣，旋即沉默下来，喧闹的牢房里，又恢复了静寂，抱头鼠窜的年轻人，露出了白嫩的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