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早些儿便是听柒说过，鱼村这儿会有事发生，这话，清姐自然是信的。

但山鬼结束之后，柒老是一副关键时刻打打酱油的样子，看得实在是来气，她收拾着自己的衣服，外头震耳欲聋的唢呐声，锣鼓喧天。

江海，早前便是听过了，是住在鱼村比较老的一辈人，平日里出去晒晒太阳，下下棋，到了晚上日头傍了西山，方才回来。

作为把房子租给清姐她们住的屋主，他实在算不得什么好房东，那会儿也没有房东这种说法，正好，也没有隔阂这种东西。

成落跟他聊的倒挺合得来的，江海给了她们极大的自主空间，自主到包括一日三餐，都得有清姐她们自己解决。

成落也只是笑笑。

食材都给备好了，她们俩的手艺也不算差，还能饿死不成？

有的时候做得多了些，也会招呼着江海过来一同吃上一道，你来我往的多了，自然也是熟络起来，平时也会找成落去切磋切磋棋艺。

说到这个就来气，清姐将衣服扔进盆里，瞥了眼屋里头正下着棋的两人，暗暗忖度道：

“成落什么时候学会下棋的？”

她摇了摇头，被水泡过的手，略微的有些肿了，成落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再度弓下身来，洗着手头的衣服。

成落盯着眼前的棋盘，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江海扯着，什么东家的周灼，手里头屯了不知道多少张画，自诩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可怎么也卖不出去；什么鱼市上的鱼，张叔家的最好种种。

听得她饶有兴趣。

不过说归说，也是提到了近儿个风头正盛的陈棠家。

“说起来陈棠他媳妇也是惨，姑娘家的还带着个孩子，也是不容易。”

江海叹了口气，嘴里头叼着的烟斗上，燃着的烟丝也是亮了一些，吞云吐雾间，手里头的炮，连吃了成落双车。

成落揉了揉眉头，颇为头疼地看着眼前的棋盘，手中的马，不知是该落还是不落，嘴上，也没给闲着：

“这陈棠是昨儿个晚上死的？”

马，终归还是没能落下，清姐平落一步，将兵拱了上去。

“对啊！”

江海应和一声，皱着头又往后撤了一步，比起成落的考虑良多，他的经验，属实丰富不少。

眼中闪过一道疑惑之色，这会儿也不急着落子了，成落旁敲侧击道：“江爷，你这儿有养猫吗？”

“嘘！”

江海忙做出个噤声的手势，四下惊恐地看了看，又瞧得没有什么动静后，方才用力的舒了口气，只是言语之中，比起之前的沉稳，多了丝慌乱。

“在鱼村，是不能提猫的。”

他又张望了一阵，嘴里头的烟也不抽了，烟斗给磕在了一旁，冷静的眼神里，平添了一丝恐惧。

“哦——”

成落应了一声，耷拉了下来，她知道自己问了些不该问的，脑袋慢慢埋了下去，只是埋下去的瞬间，眼中的失落，被狡黠所替代。

瞧她这幅样子，江海也是叹了口气，略微思忖了一会，觉得把一些事告诉眼前这几个外地人可能不太好，但相处这么久以来，特别是成落时不时地吃饭都喊上自己，说不感动，那也是家的。

这个家，挺大的。

大到他一个人住，都是有些儿冷，特别是到冬天的时候，更是冻脚。

一下子多了几个租地方住的，倒也是温馨不少。

江海叹了口气，说道：

“鱼村世代依海为生，出海打鱼那是家常便饭，某一年海里鱼苗锐减，大伙出海怎么也捕不到鱼，而往年的存粮，又被猫给吃了。”

“那一晚，面对全村人的怒气，所有的猫都被赶走，其实，我们连自己都养不活了，怎么还能养活猫呢？”

“也正是从那天起，过了不知道多久，猫妖的说法，就在村子里传开了。”

猫妖？！

成落的头缓缓抬起，眼中的惊讶更是遮掩不住，外头还在捣衣的清姐，这会儿，也是竖起了耳朵。

江海露出一副早就知道你们会惊讶的表情，又弯腰将烟斗给拾了起来，清姐见状，眼疾手快地点着了火。

他愣了一下，暗道一声懂事，烟斗也是凑了过去，冒着火光的烟丝，几乎是瞬间，便成了个火红的光点。

烟味儿在他的嘴里盘旋了一阵，

又冲入脑海，再砸了咂嘴，带着些呛人的烟味，缓缓呼出。

他的脸上，很快，便是油光满面。

清姐也把衣服早早晾好，抱了条小板凳走了进来，那副认真听讲的模样，成落不由得撇了撇嘴——

你看《阴典》都没这么用心。

江海又吸了一口，吞云吐雾间，两双渴望的眼睛，也是越发的亮了：

“猫妖的传说，更多的像是找茬一样，要么村民们的衣服被划烂，要么房里的枕头被撕破，那留下的抓痕，活脱脱一个猫爪。”

“猫妖的传说，也就这么传出来了……”

清姐两人对视了一眼，还是成落反应更快一筹，拔腿之间就往房间里头跑。

很是空旷的衣柜里头，花红柳绿的衣裳，被生生划开，细碎的布条，在空中摆弄，像个戴了破碎面罩的姑娘，无声地嘲弄着。

“这是……”

她们对视一眼，清姐随意地拿起一件衣裳，平摊展开，细碎的衣摆，从划拉的形状来看，应该是动物的爪子一类。

猫爪……

不约而同地，这个答案在她们的心中毫无来由的升起，又按下。

“真的是猫妖所为吗？”

清姐又将其他的衣服一一拿了出来，无一例外的，都是给划开了去。成落趴跪在床边，微挺的鼻子用力嗅了嗅，除了衣服自身的味道外，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骚气。

她皱了皱眉头。

“怎么样？”

清姐将被划坏的衣服都收拾出来，聚成一堆，被划拉成这样，基本是穿不了了，哪怕这些衣服不算贵，心里头也是有些心疼。

成落摇了摇头，脸上的狐疑之色，却怎么也舒展不开：

“很奇怪，在这上面，我并没有闻到有任何妖气，但是——”

黯下去的神采，又是亮了起来，迎着清姐那逐渐发光的眼神，她缓缓说道：

“虽然没有妖气，但上面，却是能够闻到一股其他的味道，是——猫的味道。”

阴冷的角落，抖搂着精神，忽起忽落的喵呜声，时不时地闪过亮光，那锋利的猫爪，轻轻舔shi着，只有眼中的平静，依旧清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