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檀香,随着不断的燃烧,慢慢漂浮,充盈着,不大的房间。
蜡烛,应该是不亮的,只是点着了两排分开错列了罢,整个房间,都是给照得亮堂了不少,佝偻的身影旁,影影绰绰,不时地有着人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不过热闹,终归是不会持续太久的吧,不然这檀香,都是要淡上不少,失了颜色,可就不好了。
倾斜的拐杖,被他拿起来,满是沟壑的脸上,一抹说不出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充斥着皱褶,哪怕是在他旁边待久了的张叔,眉头都是一皱。
不过这会儿,他倒是不介意了。
旁边的茶壶中,半壶陈茶,不多不少,皮卡祭祀举了起来,壶嘴对着自己,用力吸上一口。
也是一口,不多不少。
陈年老茶的味道,直冲颅腔,若非仪式需要,恐怕皮卡都是会给一下吐着,不过,能够担任鱼村祭祀这么多年,这点忍耐力,还是有的。
众人围着蜡烛坐了一圈,燃着的烛火,落在了众人脸上,显示的表情,写满了严肃。
能坐在这的,除了在鱼村很有威望的长者外,就只有死去陈棠的妻儿了。
毫无血色的脸上,布满了泪痕,那眼中的无神,旁人看去,都是心生诸多可怜,更何况,那旁边沉默的孩子,更是如此懂事。
噗!
最中心的盆中,突然燃起的火焰,着实给人吓了一跳,众人都是心中一骇,皮卡祭祀的眼中,精光一闪,那原本很是滞涩的身子,突然迸发敏捷。
陈茶,从他的口中喷涌而出,扑在那火焰之上,众人皆是闭眼,听不太懂的梵音,从口中发出呢喃。
这会儿,皮卡佝偻的身子好像挺直了一丝,原本颤颤巍巍的动作,也是极为敏捷。
他走往那火焰旁边坐下,手中掐出一道印结,手指摆出一个颇为怪异的姿势,那弯曲程度,和常人比起,更是难上不少。
口中的梵音越发高亢,众人见状,呢喃的声音也是跟着高了起来,燃着的火焰,虽然经历了陈茶的侵灭,却是燃烧得越发旺盛!
“水覆盆,血引光!”
皮卡不再犹豫,早已摆在旁边的刀被他
抄起,寒光一刃,那孩子也是极为懂事地没有发出声响,只是那紧皱的眉头,痛苦的神色,都是被人尽收眼底。
在气机的牵引下,鲜血融入盆中,引出的光,几乎是转瞬之间,喷涌而出,牵连着鱼村的另一头——
那是,鱼市!
所谓水覆盆,这个水,是有讲究的。皮卡用的是陈茶,在以前的话,那是要用画的符咒兑了水,那才是最开始的呢。
不过都过去这么久了,用陈茶,效果也是没差。
水覆盆,血引光。
用的血,同样是有着讲究,陈棠的死,极有可能是惹怒了水之灵,因此,需要借用至亲的血,来引领,祭品的存在。
祭祖,告水之灵!
余付支好了卖鱼的摊子,不过这会儿,倒不是他原来自己的那个池子,他来了对面。
干涸了不知道多久的池子,重新注入了水,卡在边角的绿色,都是重新爬了上来,带来了不少活力。
新鲜的鱼苗,也是被他给到了进去,在他原来的摊位上,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正百无聊赖的看着,不时地拨弄拨弄鱼儿,撑着脸发呆。
“阿呆,别发呆了,过来帮个忙。”
阿呆回过神来,脸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这个岁数的羞涩,忙不迭赶了过来,接过了余付手中的杆子。
白嫩的手,还没经历过海水的摧残,那抹稚嫩,依旧存在,他的力气不大,因此撑着的时候,脸色都是会微微涨红。
一只更大的手,接了过去,阿呆没反应过来,余付倒是快上一拍,憨厚的脸上,笑容瞬间铺满:
“张叔,你来了,今儿个倒是挺晚的啊。”
张叔一只手撑起杆,另一只手从腰间掏了个烟卷出来,给自己点上一只,又递给了余付一根。
余付立刻接了过来,吞云吐雾间,卖鱼的摊子也是很快堆好。
“这不是陈棠的摊子吗?怎么是你在弄了。”
张叔趴搭着嘴,火红的烟丝,燃得倒是极为迅速,刺鼻的烟味,本来在旁边打下手的阿呆,都是皱紧了眉头。
咳嗽了几声后,他也是寻了个机会,跑到对面去了。
“怎么样?这孩子机
灵吧。”
张叔点了点头,眼中的赞赏,倒是毫不掩饰。
“我跟鱼市这边商量好了,把这摊子盘了下来,再让阿呆过来看着,算是给他赚点儿零钱当当,平日里也好吃点好的。”
这么一说,张叔脸上也是一副恍然之色,原本盯着余付的那抹深邃,也是渐渐隐了去,再看向阿呆的时候,提携之意,倒也格外明显。
阿呆很满意,余付也满意,这小子看上去有些呆呆的,涉世未深的样子,可做起事来,手脚可是麻利的紧,就是极为挑剔的张叔,在看了一阵后,也是点了点头。
余付脸上的笑更深了。
他对阿呆,可是满意得很,就连刚盘下的陈棠的铺子,他也乐意让阿呆接手,隐隐间,大有一副要让阿呆继承的意思。
“阿呆,晚上去我那吃个饭!”
阿呆应和一声,心里头也是美滋滋的,余叔对自己的好,只要不是瞎子,他都可以感受得到,因此帮余叔干起活来,也是分外用功。
他盘算着,在摊子待一天,余叔便给自己一两银子,这工钱换在别的地方可是要高出不少,他想先存点银子,再去盘个渔船,也做这行当。
打到的鱼给余叔来卖,他们通力合作,阿呆痴痴的笑着,仿佛看到了不久的以后,手握银两的样子。
远处的血光,越来越近了,划动的空气,都是发出了皱褶,身后跟着的皮卡祭祀等人,步子倒是有些跟不太上。
血光越来越近,哪怕是在白天,也是有些惹眼,余付放好手中的鱼苗,再舔了舔活水,兴致勃勃。
他冲阿呆招了招手,阿呆也这么回他,两人之间的暗号,倒也默契。
只是坐着的时候,脑子里就在盘算着晚饭的事了,余付记起昨儿个还留了半截瘦肉在家挂着,地里的大白菜也早就熟了,这会儿想起来,倒也是馋得紧,手中的鱼苗,也是活络了一些。
血光,几乎是转瞬之间,便将阿呆覆盖,阿呆呆呆地看着四周的血色,那股血腥的味道很是刺鼻,比起方才的烟味,都是要呛上不少。
血光慢慢收缩,再汇聚在他的左手掌心,一个偌大的“祭”字,缓缓成型,他的脸色,终于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