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烟从上书房出来，便让杜娟和明镜都跟着自己进来，自通往内宫的那扇门出去。孟宇属于外臣，无皇帝允许，不得擅入内宫，只能眼睁睁的站在门外，但他心下已有疑惑，于是在苏念烟走入拐角消失之后，他也匆匆离开，往金吾卫休息的殿宇赶去。

进入内宫，苏念烟没带仪仗队，便只能由自己的贴身宫女陪着，前往寿安宫。经过宁安堂时，苏念烟清楚地听见，紧闭的门内传来阵阵诵念佛经的声音，还有浓烈的檀香味儿从院墙内飘出来，结合不空禅师被扣在宫里的说法，想必就被安置在此处。

“长公主，先见了太后娘娘吧。”眼看苏念烟要在此耽误，明镜赶紧张口拦住，“太后娘娘是礼佛之人，留下禅师在此也是好意，若是长公主擅自闯入叨扰，恐怕惹得太后娘娘不悦。”苏念烟无奈，只能继续前行。

许久没入宫，苏念烟看着寿安宫砖红的外墙，竟然感觉有些陌生，呆呆地站了几分钟，直到安嬷嬷听见小宫女通传，前来请人，苏念烟这才挪动脚步，进入寿安宫内。

院内的布置没有大变化，只是苏念烟颇为好奇，原本喜欢燃檀香的太后，怎么突然换成了明媚的绒香？察觉苏念烟用食指抵着鼻子，安嬷嬷略带歉意的笑道：“西凉国送来的东西，陛下全给了娘娘，娘娘因着不爱用别的香，就将它分给太妃们，不想太妃们日日燃放，味道竟然盖过了檀香。”

“也太香了，”杜娟也忍不住说道：“不说檀香味儿，奴婢记得太后娘娘宫里原本有一缸莲花的，这日子正是莲花盛开、香味四溢的，如今连香味都闻不到了。”

“娘娘正是觉得太香了，让太妃们都别燃了，只是余香还在此回荡罢了。”安嬷嬷笑着，领着苏念烟三人往正殿走去，“娘娘只想见长公主一人，你们俩且随我来，有些东西须得长公主带回去的。”安嬷嬷就这么将杜娟和明镜都领走了。

这本是很平常的事情，但在苏念烟听过常公公的话后，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在门口站了会儿，才提气走了进去。

太后闭目盘腿坐在主位，殿内不似以往，反倒是看着有些质朴。苏念烟站在门口给太后行礼问安，看见太后点头后，这才起身，走到太后身边，最终坐在太后脚踏边，用下巴轻轻抵着太后的膝盖。

两人都迟迟未说话，苏念烟一时拿不准对方是怎么想的，小心翼翼地开口说起自己江南之行。只是苏念烟没有提及皇帝让自己办的事情，只说是不空禅师让自己去见扬州的高僧，向对方取经。

“禅师同哀家说过的。”太后依旧闭着眼睛，手上却开始转动念珠。苏念烟仰视对方许久，觉得脖子酸疼，只能歪下脑袋，看似乖巧地枕着太后的大腿，许久后才用轻柔的声音问道：“母后为何这么着急将女儿嫁给顾将军？”

太后依旧巍然不动，反而问她，“你来说说，哀家为何如此着急？”轻描澹写地将问题抛回苏念烟这儿。

“皇兄的病很重吗？”苏念烟拿不准太后的真实态度，只能先从皇帝的病症处开始问起。

“不重的，只是来得急，去得慢。这月中竟不能起床，哀家才做主，让大皇子监国的。不想他是个不中用的，三两句就把该说不该说的都吐了。”太后笑着，苏念烟抬头看去，见对方脸上只有讥讽的笑。

看来连太后都看不起懦弱的大皇子了，只是现下能用的便只有大皇子，若是皇帝不成，太后便顺势让大皇子做这个傀儡皇帝，正好大皇子是先皇后的继名嫡子，不必再扶正一个武贵妃，反而可以让太后以太皇太后的名义管理国事。

而苏念烟便是这一步最为关键的棋子，用苏念烟牵制镇南王府，再用镇南王府的兵马，牵制朝野上下的文臣们。只要苏念烟嫁给顾将军，那么镇南王府的利益便与太后紧紧捆绑在一起了。

此刻苏念烟算是看清楚了，只是她先前拿不准，太后若是真喜欢大皇子这个孙子，自己便没有转圜的余地了，现在看来，尚可一试。

“母后当知道，顾将军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与镇南王府虽无血缘关系，却能为老王爷卖命。”苏念烟先从顾将军身上下嘴，先言明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母后也知道，顾将军心里念着的，究竟是哪位姑娘。”

太后哪能不知道，对方不止一次恳请自己收回懿旨，太后觉得心里犯疑，便着人出去打听一二，结果听得，顾将军竟然与皇帝喜欢上了同一个人。太后便认定，余氏是个狐媚祸主的，既不想让她进宫为妃，也不想让顾将军被她哄骗去。

“母后让顾将军娶了女儿，日后……女儿说的是日后万一的事情，若当真乱起来，顾将军只需要挥剑斩了女儿，便可自证清白，他身后依旧是镇南王的百万铁骑，朝堂中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文官们，自然不能拿他怎么样。”说到动情处，苏念烟死死掐紧大腿，硬生生逼迫自己流下眼泪。

“你能如此说，哀家很是动容，只是如今是箭在弦上，发不发的，得等皇帝的病安稳下来。”太后叹了口气，算是在此事上做出了让步。

但苏念烟有些贪心，想得寸进尺，彻底解除这桩婚事，免得日后太后和皇帝总是提及，自己还要费力周旋。“宫里太医无用，女儿倒可推荐一人，是在建宁结识的云游郎中，女儿瞧他颇有些本事，不妨女儿将他寻来，偷偷带入宫中。”苏念烟灵机一动，想到了李大夫。

对方说是去云游，想来并不难找，让幕迟和幕厌两人带些银两出去，寻个十天半月，应该就能有些眉目的，一个老人家，脚程能有多快，况且对方是个医痴，往有诡异疾病的地方寻去，定能寻到其人。

“那婚事呢？”太后见苏念烟这般，便知道她早有了成算，“你只说，若不中听，哀家只当没听见。”

苏念烟这才敢说：“不妨将余氏嫁给顾将军了事。不止让她嫁，母后将她收作义女，给个郡主的封号，告诉她，她如今能风光嫁给顾将军为正妻，都是母后开恩。而她姐姐在宫里，父母在江南，母后找个由头，将余才人放出来，武贵妃自然视她做眼中钉，况且她也不是个省事的。”

说到此，苏念烟刻意顿了顿，确认太后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拒绝后，才继续说道：“至于余氏的父亲，寻个由头，调入京都做个五品小官。只要拿捏住家里人，她总不是个无情无义之辈，肯定要念及家里人的。”

“你能这么说，想是已经布局好了？以往你哭天抢地非要嫁给顾将军，如今怎么变了卦？”太后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见自己女儿能有这般想法，宽心不少。

“女儿让扬州盛家的老太君做主，给京中荣国公府的老国公写了书信，老国公念及姐弟情谊，又不认得什么余氏张氏的，便收下了这个干女儿。”苏念烟含蓄地将头垂下，略带抱怨地说道：“女儿才不要同顾将军家的姨娘打擂台，顾将军这般喜欢余氏，若不能娶做正妻，必得纳为贵妾，日后在后院总有偏颇，不妨卖对方一个人情，将他心上人攥在手里。”

“这才是正理。”太后欣慰地点头，将手里的念珠赏给了苏念烟，吩咐道：“不急着出宫，去瞧瞧你皇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