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乃是武贵妃的长子，因先皇后无子，便由太后做主，养在先皇后的宫里，先皇后死后，他以嫡子的身份，为皇后守了三年的孝，随后养在宫内。因对方是皇帝的儿子，不必向苏念烟请安问好的，故而很少见到，苏念烟也没将对方当成一回事儿。

但现在不同了，对方堂而皇之地坐在皇帝才能坐的位置上，而皇帝却不知所终。莫不是武家联合大皇子一起，想要谋反不成？

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不过是个奶娃娃，哪里看得懂文臣递上来的折子，看得眉头打成一个同心结，本就是闷闷不乐地坐着，见到素来跋扈的苏念烟到来，吓得慌忙想从椅子上站起来，但他一时双臂脱力，竟然直接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干脆地滚落到桌子底下。

房内候着的小太监叫喊一声，连忙去扶。

“站住。”余文茵开口，让跑过去的小太监和想要从桌子下钻出来的大皇子都僵住了。眼看苏念烟脸色极差，一步步走进书房，小太监下意识地吞下口中的唾液，默默退去一旁，而大皇子则像是做贼心虚一般，整个人缩在桌子下面。

苏念烟一步步逼近。

大皇子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脸，便只能看见一双蜀锦做成的金色鞋子向自己靠近，大皇子有些被吓破了胆，他是知道自己这个姑姑的，仗着太后的宠爱，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何况自己刚刚确实僭越，犯了懒，竟然坐到了父皇的位置上。

这样的把柄被长公主握在手里，自己恐将万劫不复。越是如此想，大皇子越是害怕，恨不得现在就能钻进椅子下面，然后挖个洞，逃出此处。

看着这个很没骨气的大侄子，将露在外头的鞋尖都缩了进去，苏念烟有些无奈。这位先皇后将这位大皇子养坏了，从小被无子的皇后养在宫里，当成天上的宝贝宠着，未经过摔打，变得胆小怕事，一点不像是皇家的儿女。

哪怕是原本的建宁长公主，虽是太后娇养出来的，但也不至于如此。

“给本宫出来！”倒也好，既然是这么一个性格，苏念烟不如吓唬对方，看看能从对方嘴里问出些什么。被苏念烟一声呵斥吓到，大皇子一激灵，头顶磕到了桌子，从底下圆润地滚了出来。

一旁的小太监见自己主子这般可怜，顾不上长公主还在这里，连忙护过去，扶住大皇子。“皇兄呢？”苏念烟只是确认对方无大碍，便收起了眼里的关切，冷冰冰地绕到书桌后面，不等对方回答，便连敲带打地盘问道：“本宫竟不知，朝廷由大皇子做主，竟然敢坐在这里，大皇子要谋反啊？”

说到谋反时，苏念烟脸上慢慢露出灿烂的笑容，只不过“谋反”这个罪名太大，大皇子和小太监都不能从苏念烟的笑容上读出任何暖意。小太监连忙跪倒在地，一下下地将头磕在地上，辩解道：“这是……这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的旨意？”苏念烟看向那名小太监，抬起脚，落在对方的肩头，稍微一发力，将其踢到一边。“若是口谕，在此伺候的当是常公公，你算个什么东西！若是圣旨，何不昭告天下？他又为何怕成这样？”发泄完，苏念烟理了理自己的裙摆，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

大皇子已经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将头埋下去，他这份胆识，连苏念烟都要咋舌，别人小说里的养在皇后身边的大皇子，要么早被封做太子，要么得是个意气风发的王爷，正与太子争权夺位呢，再看看眼前这个，苏念烟别过头，没眼看下去。

那小太监倒是护主得很，跪着爬了过来，将大皇子护在自己身下，像是只滑稽的老母鸡。苏念烟觉得这对主仆就像是笑话，这里宫里上书房，自己能在这里动手不成？当然还有些唏嘘感叹，宫里也就大皇子这么一个稍大一点的皇子了，老二、老三都还是蹒跚学步的年纪，担不起重任。

“皇兄呢？”苏念烟无奈，再继续盘问下去，害怕大皇子直接晕过去，自己可就什么都问不出了。大皇子抬头看了眼护住自己的小太监，竟然又将头埋了下去，那小太监也不敢回话。苏念烟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你若不答，本宫这就去禀报母后，说你和武家意图谋反，看看母后怎么收拾你！”

听此，小太监连忙说道：“这便是太后娘娘主张的，还请长公主莫要怪罪！大皇子和奴婢只不过是奉了懿旨行事！”

“母后的懿旨让大皇子坐在那儿？”苏念烟略带几分慵懒，看向皇帝的御座，她知道，大皇子能出现在上书房，还有金吾卫的人把守在外，定然是宫里的皇帝或者太后的旨意，只是御座并非谁都能上去的。

就在里面僵持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竟然将御前的常公公请了来。常公公刚出现在门口，便看见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人，心底也是捏了把汗，赶紧进来解围。“长公主金安。”常公公一挥拂尘，赶紧让小太监将大皇子带出去，“陛下龙体抱恙，太后娘娘为了稳固朝局，才让大皇子代为监国的。”

清楚明了地交代了现在的情况，常公公知道长公主从前朝闯入的事情，自然知道，若不告诉对方，对方定不会善罢甘休。

“让这样的人监国？母后当真是放心啊。”苏念烟眼皮一跳，之前在宫外，都说是太后病了，如今听宫里的人说，竟然是皇帝病了。苏念烟一开始还以为，皇帝一时兴起，去“微服私访”，没想到竟是病了。

“大皇子看过的折子，都会送给太后娘娘过目的，还请长公主安心。”常公公返身，接过门外小太监递来的茶水。能让侍候皇帝的大公公为自己斟茶倒水，不失为一种殊荣。

“那让本宫即刻嫁给顾将军，是大皇子批的？”同聪明的人，苏念烟不再弯弯绕绕，直接盘问起对方来。常公公见此事遮掩不过去，吩咐自己的徒弟们看好门，不许偷听，这才将原委告诉苏念烟。

“这本是这桩湖涂事。”常公公脸上颇为为难，“不知道是哪个不长眼的，递了这么一道折子过来。陛下没病着的时候，就有文臣说过，顾将军一直待在京都不成样子，请陛下让其回边疆去守着，当时陛下并未理会。”

“后来陛下病了，只告诉朝堂陛下想要历练大皇子，于是让大皇子监国。大皇子本就是武贵妃的孩子，武家自然不反对的，也就是这时，那个不知好歹的人又写了折子递上来，说长公主和顾将军早有婚约，何不即刻完婚。”说着，常公公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

“太后娘娘说过，只有军机大事的折子，才要递给娘娘过目，大皇子只当这是件小事，随手批准，让人送了回去。”常公公垂着头，不敢去看长公主，“谁知那人拿了折子进宫求太后娘娘，太后娘娘见此，只能先下圣旨，召长公主回来。”

简直漏洞百出。苏念烟没想拆穿对方，仅从皇帝抱恙需要大皇子监国，苏念烟大抵看出些端倪，定是皇帝的病药石无医，太后想要稳固京中局势，着急让自己嫁给顾将军，借着镇南王府的兵力，封住大臣的嘴。

难为常公公编出这样的故事了。

“本宫现在能见母后了？”苏念烟轻挑眉，微微垂下眼帘，看着常公公。

“娘娘在寿安宫等着长公主。”常公公做出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