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谢无稽的薄唇上下轻启,说出的话带着奇怪的语气,像是在哄她,就好像知道他的所作所为苏懿会生气一样。
苏懿盯着他的眼睫半天,直到谢无稽错过她的面,在她耳边细语:“真的生气的话,你会如何,谋杀亲夫吗?”
说罢,谢无稽缓缓的移开,又重新恢复了寻常的模样。
彼时众人都还在,见到两个主子这般亲密,余下的几人更是尴尬的不知道如何是好。
涂山和长贵轻咳了两声,勾肩搭背相约出去吃夜宵,而殷姑则装口渴,捂着眼睛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谢无稽拎着何武侯,一路出门不知道往何处去了,只知道回来的时候已经夜半,他在房顶坐了许久,才翻身下来,彼时天已经大亮。
苏懿正要打开窗户呼吸新鲜空气,冷不丁从屋顶上跳下来一个人,吓的她一个激灵将自己手中的茶盏扔了出去。
跳下房檐的谢无稽迅速接过,在苏懿不忍直视的惊呼中稳稳落地。
不过一会儿,放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苏懿拢了拢衣裳,起身去开门。
谢无稽端着杯盏,见苏懿开门,直接递了过来:“一滴没洒。”
苏懿有些惆怅的接过,刚想解释说也不必那么认真,冷不防身后传来一句话,让她忍不住后悔刚才开门的草率。
谢无稽说:“夫人若是休息够了,还望早些下楼,我们还要赶路。”
苏懿:“......”我怎么觉得给自己挖了个坑?
...
这日天气并不晴朗,浓重的乌云遮在天际,太阳在云层中若隐若现,被遮去了阳光之后,橙红的像颗蛋黄。
苏懿拢了拢衣裳,在殷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几人出发往西岐的国都恪阳而去。
路上倒是好风光,西岐同梁国不同的是,它的国内喜种梧桐,梧桐的叶子宽而大,遮天蔽日的盖着大道,是以就算是夏日经过,也决计不会晒的人睁不开眼。
遑论如今已然入秋。
行了约摸半日,他们找到了一个开在路边的茶肆,众人纷纷下车舒展身体,顺势喝茶解腻。
苏懿瞧着茶肆的老板面善,趁着老板倒茶的功夫问路:“此地距离恪阳还有多少路程?”
那老板先是呵呵笑了几声,指着东边的方向道:“慢的话,十日,若是脚程快,七日怎么也够了。”
苏懿哦了一声,不禁赧然,其实西岐与梁国的国土面积相当,只是因着恪阳在西岐最东面,是以他们若是要去这里,几乎横穿了整个西岐。
不过他们一路走来,倒也见识了不少西岐的风土人情,比如这里的人多以种茶为生,就连路边玩耍的毛头小儿,说起种茶也往往侃侃而谈。
那老板见苏懿不再说话,收起茶壶去招待别的客人,谢无稽望着东面络绎不绝的人马,指着其中的几人道:“似乎不太对,今日这官道怎么这么多人,梁国和西岐如今表面上还算和睦,但已然有了嫌隙,不可能有这么多商贾热闹穿行,只怕是有什么事吧?”
话音刚落,坐在旁边桌子上的客人紧接着附和道:“确实,过几日乃是西岐最重要的种茶大会,到时候,整个西岐中最会种茶的人都会来到恪阳斗茶,你们啊,这是赶上好时候了,这种场面,可不是谁随便就能看到的。”
斗茶大会?
苏懿在心中忖度了半刻,追问道:“可是斗茶品,茶令,茶百戏?那确实值得一看。”
那人轻哼了一声,回:“不止,还有茶株,茶种,茶色。”
这便稀奇了,若是斗茶,苏懿只听说过如何品茶,这茶株,茶中,和茶色,又是怎么斗?
见苏懿漏出讶异的目光,那人轻嗨了一声,索性解释到底。
“斗茶只是为入口,这茶株就不同了,乃是与会的人亲自培育出的茶种,利用这茶种上面的新茶,来斗茶,这边一来可以分辨谁的技艺更高,这二来,也可以知晓谁的茶树更好。”说到这儿,那人突然狐疑起来:“打听的这么仔细,你们不会是梁国来偷师的吧?”
苏懿急忙连连否认,指着身后的一辆马车道:“非也,我们是做布匹生意的,哪里懂什么茶,只是听公子你提起,这才多问了几句。”
那人瞬间释然,结果想了想后又道:“正是,想要偷师得有这本事才行,能入了斗茶会场的非富即贵,你们啊,没这个命喽。”
苏懿假意笑笑,附和那人的说辞,那人便打开话匣子一般,说起斗茶会上能遇上的奇事。
比如这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什么人会参加,事无巨细,说了个清清楚楚。
说的多了,口干舌燥,那人索性端着茶坐到了苏懿这边。
“你们要去恪阳,我与你们正好顺路,可能结伴而行?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苏懿点头称是,刚想应下,结果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谢无稽抢先:“抱歉,我夫人不想。”
那人盯着谢无稽的面看了看,又审视了一下苏懿,当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刚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这般冷淡了?
苏懿见状,亦道:“实在不巧,我那马车狭小,恐怕委屈了公子,再者奴家是妇道人家,恐多有不便,恐不能带着公子同行了。”
那人尴尬一笑,急忙找补:“不妨事,是在下唐突了。”
这般分开之后,苏懿他们便收拾准备出发,待她走向马车伸手等着殷姑扶她,结果来人却是谢无稽。
苏懿不禁诧异,眼中多有防备,好像再说:这是闹哪样?
谢无稽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坚持道:“夫人刚才说马车狭小,只坐两个人的马车怎么会狭小呢?”
苏懿语滞:“你...”
谢无稽仍旧不肯退步,扶着她的胳膊将她带上了马车,而后纵身一跃,亦上了马车。
留在外面的殷姑顿时有一种被抛弃的赶脚,这马车她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尴尬的愣在原地。
长贵对此番情景驾轻就熟,将自己身旁的位置让了出来,示意殷姑坐上去。
于是如今苏懿和谢无稽坐在了马车里面,长贵和殷姑驾车,剩下了两匹马,由涂山牵着,慢慢东行。
里面苏懿将小几上的话梅捏了颗送进嘴里,对方才谢无稽的计较有些不满:“其实带上他也没什么,总归他与我们说了这么多消息,就当是感谢他了,何必拒绝人家呢?”
谢无稽听了,不禁皱了皱眉,他将一只胳膊横在苏懿的一边,撑着马车,而后视线紧紧的盯着苏懿,一字一句道:“你与他怎么有那么多的话说,苏懿,你是故意的吗?”
苏懿倒吸一口凉气,天地良心,这种时候她哪有这种闲心跟他玩这种花样?
“有没有可能,我跟你就是没什么话说呢?”
苏懿说完又用那极无辜的表情看着谢无稽,谢无稽不禁低头咧了咧唇角,他还能怎么办呢,这女人在跟前,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只剩下他像个大傻子一样,在乎这个在乎那个,而对面的人有恃无恐,根本就不在意。
谢无稽笑的更开心了,他反问道:“那是不是间接代表着,你对我并非无情?苏懿,你是在怕我吗?”
苏懿愣在了座位上,手上的话梅都不甜了。
“因为你对他无情,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说笑,而你从来不跟我这样,苏懿,你也喜欢我是不是?”
“不是!!”苏懿急忙反驳。
被人戳穿某些刻意隐瞒的真相是种非常难以忍受的滋味,她对谢无稽的感情...
的确,她并非讨厌谢无稽到无法忍受,她对谢无稽的感情很复杂,充斥着前世的万般纠葛,和今生今世的宿命重聚。
光是身临险境,如果算上上一次,她已然被谢无稽救过三次了。
她不可能对谢无稽的付出毫无感受,也曾经问过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重生了,这个世界的谢无稽也会不一样。
所以苏懿的内心矛盾的仿佛冰火两重天,一边是理智,告诉自己不要在落入谢无稽的宿命,另一边却又不断的提醒自己,谢无稽跟从前不一样,她不该没有理由就拒别人以千里之外。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曾经幻想过的,如今还会幻想,只是从前会失望,如今她已然放弃了挣扎,任凭命运捶打。
“不是?那你说,你为何从不与我说笑?”
苏懿语滞了一瞬,眼睛里顿时含了泪水。
从来没有见过说几句话就把人逼哭了的谢无稽立刻就慌了。
他从来不怕女人哭,但能让他心慌的,唯有苏懿。
“别,你别哭,我不问了好不好,我的错,唉,我不该问,你别哭了。”
谢无稽手足无措,与从前英姿飒爽的俊朗模样毫不相干,他就像一个欺负了女孩子又被女孩子的眼泪吓的没了主心骨的大男孩,嘴里说不出其他的,只剩下道歉。
说实话,如果这时候苏懿见好就收,没准这谢无稽几天都不敢惹她,偏她又觉不解气,想要让谢无稽心生愧疚,于是施施然说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