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分明是认为自己会赢的模样。
苏懿和谢无稽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他的表情,势态,身姿,苏懿都清楚的知道,若是谢无稽真的会死。
他也绝对不会在她面前承认。
可那些官兵分明又跟何武侯是一伙的,他们将苏懿他们团团围住,原本即将要胜利的局面瞬间扭转。
苏懿压低声音跟谢无稽耳语:“你不会真的是一个人来救我的吧?”
谢无稽目不斜视,手在腰间的那个抓住了苏懿的手腕,“我要说是呢?”
是你个大头鬼了!!
这种时候,这种没甚营养的玩笑就不要开了好吗?
何武侯对着围在中心的苏懿叫嚣道:“我说了,我和他今日必有一死,不过呢,我这个人心善,你若肯出面替他求情,我或许会留他个全尸。”
说罢,几个先前围着她的歹人重新贴了上来。
“我哥几个都等的不耐烦了,你若犹豫,待会儿我让你看着你的情郎怎么死。”
苏懿下意识道:“他不是我的情郎。”
可刚说完,谢无稽立刻捏了捏她的手腕,不知道是对这说法不满意,还是顾及着旁人。
他们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显然保密各自的身份比较要紧,即便是死,也不能将自己的任务泄露给任何人。
梁国虽然民风开化,但也决计没有未婚女子跟着男人到处乱走的规矩,除非是夫妻,要么是私奔。
“他不是你的情郎?”何武侯果然起了疑心。
苏懿不禁踌躇着掂量了自己的话,虽然她很怀疑谢无稽说自己单身赴会来救她到底是真是假,尤其刚才自己差点漏出破绽的时候,谢无稽可是一本正经的阻止了她。
所以死到临头了,还要继续保持着假身份吗?
“他,他是我夫君。”
苏懿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但身旁的谢无稽还是听了进去,他的唇角勾了勾,朝何武侯道:“可听清了?”
何武侯抡起胳膊叫嚣:“你刚才放了个什么屁?老子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苏懿:“......”谢无稽你到底跟谁是一伙的。
然而何武侯的质问一次不成,又问了一次,这次苏懿攥紧了拳头,大声道:“他是我夫君,这次听清了吧?”
何武侯冷笑一声,“夫君?错了错了,你夫君如今是我的兄弟们,哈哈哈。”说罢就放肆的笑起来。
苏懿气的不行,胸口上下起伏,没想到谢无稽将她的手握在手里,冲她道:“你信我吗?”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让她怎么接?
谢无稽紧接着道:“他今天会死的很惨。”
苏懿望着谢无稽的面容,他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眼中明显是淬了杀气的,只是这杀气在望向她的时候,仍旧是她从前见惯了的沉静。
但她知道,谢无稽生气了。
于是她悠悠道:“我信你。”
何武侯见状,对于他们二人的你侬我侬分外反感,他命手下的人群起攻之,并且笃定的让人重点攻击谢无稽。
“杀了他,老子赏银三万两。”
三万两银子对于底下这些平日里苦惯了的歹人来说,分明是天大的诱惑,搏一搏,要么命陨,要么翻身。
他们都是赌徒,从来都是在刀尖上讨生活,总归是要杀人,只是如今杀人这件事上加了筹码而已,但赌徒就是这样,没有人会因为这件事有失败的风险就犹豫。
又或者,是根本没有犹豫退缩的能力。
众人群起而攻之,谢无稽展现出了与方才绝无仅有的实力,他一边将苏懿护在护在身后,一边还能抽出空去管徐三。
被吓的嗷嗷乱叫的徐三命门被人差一点戳破,还是谢无稽一脚扫过来,将那歹人带倒,徐三摸了摸自己的脸面,顿时颤着声音道:“多,多谢。”
那些官兵加歹人少说也有四五十人,打倒一茬还有另外一茬,就像海水一样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苏懿眼看着殷姑没了力气,阻挡的时候,动作都慢了几分。
可谢无稽仍旧不见迟疑,饶是如今从保护两个人,变成保护三个人,他也仍旧心不跳气不喘,让人看不出半分疲累。
苏懿不禁侧目,这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
那刚才与何武侯交战的时候,不攻击反而防守,是为了溜人玩儿?
眼看这些人近不了身,坐在虎皮凳上观战的何武侯气的将面前的一个杌子踹倒,直起身来,怒骂:“废物,这么多人弄不死一个谢无稽?”
他忍着腿上飞身下来,与谢无稽单打独斗,谢无稽却次次避过何武侯的命门,仿佛,仿佛是在故意挑衅。
周围的人对于这样的打法明显好奇,他们忘记了身边还围着三个人质,转而认真的研究起中心的二人。
“看出来了吗?这鱼怎么像是在让着老大啊?”
“这么明显,谁看不出来,可是他为什么要让着老大?”
这话一字不落的落入何武侯的耳中,他顿时觉得自己被羞辱了,被人让着打都打不赢,他的脸面往哪儿搁?
就在此间,从大门外又冲进来一队人马,那些人却穿着西岐士兵的衣裳,一进门就将所有的人团团围住。
为首的,却是涂山和长贵。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了,他们两个人,什么时候与西岐搭了线,并且知道他们在这个地方?
可是从那些人进来伊始,谢无稽的打法又不同了,他开始步步命门,招招致命,只打的何武侯毫无反手之力。
等到他拿着剑将何武侯压在地上杵着脖子时,何武侯仍旧不肯承认自己败了。
“谢无稽,你玩儿我!!”
谢无稽承认的比谁都快:“你才发现?”
这比杀了何武侯都难受。
等到那些西岐士兵将这些人全部都捉拿归案,谢无稽冲着为首的一个统领道:“除了这个人和梁国的士兵,余下的,你们自行处置。”
那人便听话的领命而去。
苏懿不禁有些意外,若是梁国的士兵听从他的吩咐也就算了,怎么西岐的士兵也听从他的吩咐?
事情愈发诡异起来,等他们一行几人出来,才发现徐三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未免夜长梦多,几人当天就倒换了关文,进了西岐,直到找了个靠谱的客栈落脚,苏懿终于有时间与谢无稽将这件事复盘。
没想到谢无稽答应的很是爽快,但讲起原委却是一点都不清楚。
“真要探究起来,大约是蒙的吧!!”
“蒙的?”苏懿不禁诧异道,“你随便写了一封信给西岐的县衙,他们就随叫随到,赶来救我们了,这有点说不过去吧!!”
谢无稽便道:“说起来大约是我运气好的缘故,一蒙就对,归根结底,也是阿懿你的福气。”
他无法解释自己为何从来没有来过西岐,却能一眼认出西岐的太子,其实那跟在苏懿身边的徐三,正是如今西岐如日中天的中宫太子徐铂臻。
但他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梁国和西岐的交界,现已无从考证,总归他没死在梁国的地界,就已经烧了高香了。
苏懿仍是不信:“那昨天晚上,何武侯抓我们的时候,你在哪儿?”
谢无稽望了望被捆在一侧的何武侯,不禁挑了挑眉,“自然是找那个掌柜的麻烦,敢算计到我谢无稽的头上,不知他有几个脑袋可以赔罪。”
之后,谢无稽将自己如何发现那掌柜的诡异之处,如何眼睁睁的看着苏懿他们被抓,以及交代涂山和长贵拿着他写的信前往西岐求助,自己之身前来相救的事儿一一说了出来
末了,他想了想后道:“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唯一的变数,大约就是没想到这人会是他了。”
众人的视线纷纷落在了何武侯的身上,其实当年在鸡鸣山的时候,谢无稽和苏子皓几乎将他赶尽杀绝,只是何武侯生性克制隐忍,竟然靠装作好人,躲进农户家中侥幸存活。
奈何这厮为人阴狠,对救命恩人不仅不知恩图报,反而杀了那农户的主人,靠发卖他的妻子为妓得了些银子,一路仓皇逃窜,才到了西岐边界。
他与那小镇的县衙老爷狼狈为奸,又寻了个客栈替他打前锋,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儿。
只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没想到还能重新落到谢无稽的手里。
苏懿仍旧对西岐的士兵为何会听命与谢无稽的事耿耿于怀,但如今大家都相安无事,故此也不好再过追究。
但其实她是有些生气在里面的,谢无稽既然早就发现了歹人的行踪,为何不提前告知?还要眼睁睁的看着她们被抓?
她这是没事,万一那些歹人半路起了歹心,她岂不是欲哭无泪,悔恨无比?
或许是她想事情想的过于投入,以至于谢无稽都发现了她的不同寻常,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追问:“你在想什么?”
苏懿不动声色的将手抽了出来,而后莞尔:“在想你怎么处置这个何武侯。”
谢无稽唔了一声,弯腰抵到苏懿的面前,二人的距离近的可以看清对方脸上的汗毛,而谢无稽的眼神炙热,仿佛要将苏懿看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