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静竹打量着秦尔思的表情,说道:
“二老爷这样子,是从年轻时候就沾染的酒色毛病。”
“随着年纪越大,便愈发恶毒了。”
“长成五十岁的人了,是改不了,也治不好了。”
“依我看,三姑娘把尽孝的心,多放在二夫人身上才好。”
秦尔思听了丁静竹的这一番话,倒收拾了那番悲切,叹息道。
“连你这个外人,都看出来我父亲已经病入膏肓了。”
“我又如何不知道。”
“不过是想着,毕竟是我生父,于孝理上无法违逆,也抛不开。”
丁静竹想起了老太太病发前的旧事,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两人行至逊遥院,丁静竹正想着回安寿堂去。
秦尔思突然想起一事,在灯笼下问丁静竹道:
“静竹,我前些日子忙着管家,这些日子也照顾着祖母。”
“还没问你书读的如何了?”
丁静竹回头笑道:“三姑娘可算记起我来了。”
“这些日子,不过去外面的博学书肆挑些杂书罢了。”
“逮着哪本看哪本。”
秦尔思打量了丁静竹许久,说道:
“结识你,可算得上我和祖母的福气了。”
丁静竹骤然一惊,还想着秦尔思是否看出了什么。
秦尔思却不多说,笑了一笑后,回逊遥院里去了。
二月末的时候,四姑奶奶秦蕴叶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了娘家秦府。
下人们还在规整东西呢,她也不拜见陶氏和齐氏,便直奔安寿堂而来。
才一进门,便飞扑到秦老太太身边:
“母亲,叶儿回来看您了。”
丁静竹侍候在一旁,打量着这位四姑奶奶秦蕴叶。
下面是暗水绿高绣叠套云纹紬百花裙,身上是粉玫瑰拉锁罗云锦对襟袍。
容貌不是很像秦老太太这位亲生母亲,和秦三爷秦敏佳一样,长得像过世的秦老太爷秦文滨。
老太太也是糊涂了,先叫了几声“文滨”,又喊了声“佳儿”。
最后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嫡亲女儿秦蕴叶。
“叶姐儿,你怎么回来了?”
“你爹之前不是把你嫁给源嘉伯爵府的世子了吗?”
秦蕴叶用帕子掩住口鼻,看着精干了一辈子的母亲,成了如今这样。
恨不得拿千万把刀,砍在秦敏仁身上。
一旁的四姑爷幸元忠见丈母娘好似提到了自己,上前道:
“老太太安好,小婿幸元忠给您请安了。”
秦老太太睁大了老花眼看了许久,才认出来眼前这个年过四十,发腮啤酒肚的中年,是自己当年亲自挑中一表人才模样的女婿。
秦老太太看了看已经珠圆玉润、明显发福的女儿。
又看了看满是中年人油腻的女婿,不敢置信道:
“你们两个,如何变得这样了?”
秦蕴叶见此,险些再流下泪来,问道:
“母亲,可记得今年是哪年?”
秦老太太略微回想了片刻后,带着些不确定的说道;
“今年是壬辰年,去岁你父亲才办了白事。”
秦蕴叶哪怕收到了自家丈夫的摇头和目光暗示,还是冲口而出。
“母亲,今岁是甲辰年了。”
“父亲已经过世十三年了。”
秦老太太咂摸了一会儿,竟然已经过了十三年了,难怪叶姐儿和女婿这般显老。
孙女秦尔思也这么大了,像个快及笄的姑娘了。
突然一串画面冲击了秦老太太的脑海,一个眼底青黑的中年人,堂而皇之的站在桌子前。
腆着脸说道:“那请母亲,把身边的大丫鬟金枝赐给我罢。”
然后是压抑不住的疲惫和愤怒,还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直击心底。
秦老太太突然捂住脑袋,痛喊道:
“我头疼,我的脑袋好疼。”
“来人,快来人。”
丁静竹连忙凑往前面,替秦老太太按摩起头顶的百汇穴、风池穴、玉枕穴等重要穴位。
一旁的南蓉连忙道:“老太太莫急,我们这便去找向府医。”
“金枝姐姐她们也马上来。”
谁知秦老太太方才不过是轻微的叫唤着,听到金枝的名字愈发头疼欲裂。
源嘉伯爵幸元忠见丈母娘这个样子,对一旁的妻子道:
“你这么刺激你母亲,就不怕她两脚一蹬?”
秦蕴叶显然也没想到这个结果,埋怨道:
“怎么就说不得了?”
“母亲独独忘记了父亲去世后的日子,可以想见这些年来她过得多难受。”
说着秦蕴叶上前轻握住秦老太太的手,指挥丫鬟们用提神醒脑的药丸给老太太用上 。
她还嫌弃丁静竹按得不使力,亲自替老太太按起头来。
不过好在向府医来了以后,只是说一时受了刺激,想起了之前的事情,这才开始头痛。
胸痹之疾,已经没有大碍了。
老太太这个神志不清的后遗症原本只能慢慢的将养,这一次的刺激兴许能记起些什么来。
向府医给秦老太太用了药,又亲自施针缓解了头疼,这才离去。
这时秦蕴叶身边得力的柴妈妈前来到:
“太太,二房夫人让我来与你说一声,你的屋子给你收拾好了。”
“还是出嫁前住的锦壁楼,让您好生歇歇,舟车劳顿了半月辛苦了。”
秦蕴叶却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意思:
“给我二嫂嫂说,我就在母亲这里歇下了。”
“这安寿堂也不是住不得人,不用另外收拾屋子。”
“我这次回来,只是为了母亲的缘故。”
柴妈妈知道自己家夫人一向说一不二的性子,便点头颔首道:
“奴知道了,这就去回给二夫人。”
“不过还有一事,二夫人想着今日你和老爷辛苦了。”
“特意给您在二房办了接风宴,想着老爷和太太前去用晚膳。”
“也见一见兄弟媳妇,侄儿侄女们。”
谁知听了这话,秦蕴叶的爆碳性子立刻上了火。
“好啊。”
“我母亲病成这模样了,今天我来了还只有丫头们守着。”
“主子们也没见着一个,竟然还想着吃吃喝喝。”
“难怪我母亲给气成这糊涂模样。”
“接什么风,不去。”
一旁的源嘉伯爵幸元忠面色讪讪道:
“你如何又把家里的脾气带出来了。”
“二嫂子也是好心,咱们去吃顿饭的功夫,也不耽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