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是不知道了。”楚非莫道:“这上面记录非常简单,就是说六年前秦将军和夫人遇害是因为二人深中奇毒,无力还击,才让贼人得手。其实……当天你也在场,只不过你晕倒在你娘的怀里。你娘的血液浸染了你的双眼,是那血液里的奇毒导致你眼盲。”
“谁要听这些?”
在没晕倒之前,当晚发生的一切,秦溪生生世世都铭记于心。
当日是七月半,一年一度的鬼节。
传说鬼节是鬼门大开之日,众鬼出门,太阳落山,凡人不走夜路,只在自家门前焚香烧钱,以送已故亲人之礼,之后家家户户紧闭房门,吹灯歇息。
戌时刚过,大房二房那边的灯已经灭了,秦霄那个混世魔王出门烧钱一刻钟之久,依旧没有进门的声响。
秦溪出门查看秦霄之时,爹爹正坐在灯前喝茶看书,娘正坐在床沿纳鞋垫。
秦溪出门喊了几声,没有回应,顺着悠长的巷子看去,黑漆漆的一片,家家门前因烧钱泛着红点看着阴森诡异,空气中更是烧钱的味道。
秦溪吓得一脚进门,一股脑撒腿跑进房间,谁想娘倒在门口,整个腹部一片血红,秦溪蹲身下去喊了一声‘娘’,颈项一痛,晕倒在娘的怀里……
只晕倒之际,隐隐看见爹爹全身是血,倒下的地方是他看书的桌旁。
“秦子媛……”
楚非莫剑眉紧蹙,伸手握了秦溪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想查这个桉子的线索,但当日情况特殊,秦夫人仁慈,让三房下人回家省亲祭奠亡人,三房除了你,秦霄,秦将军,秦夫人,再无外人。那晚家家门户紧闭,没有一人知道三房发生的事情。你自己不也整整晕了半宿,直到秦霄喝完酒,半夜回府,方发现三房的事情?”
“秦子媛,伤害秦将军秦夫人的凶器,是你三房的菜刀,除了深重奇毒的‘奇毒’,再无其他线索。若你真想查桉,只有把你眼睛上的毒查清楚了,方有一丝线索。”
“谁说没有线索?”秦溪眯着眼:“不杀我,说明这凶手不算完全泯灭人性,甚至有可能认识我。”
“……”楚非莫略一寻思,点头:“有道理。”
秦溪又说:“至于用我三房的菜刀……你告诉我,我爹娘分别身中几刀,位置在哪里?”
“等等啊。”
楚非莫展开宣纸细看,说:“午作记载:秦将军身中四刀,分别在左胳膊,心房,右腰,左小腿,致命一刀是心房。秦夫人心房一刀,一刀致命。”
“左胳膊,心房,右腰,皆对。左小腿……”秦溪慢慢复述,沉默一阵儿,说:“左小腿不对。爹爹惯用军中刀法,左小腿被刺,是军中刀法中使用绊脚下刺时,右脚用力后绊时,左腿撤退时速度不够则容易受伤。午作记载我爹当时身中奇毒,或许身体虚弱,自然速度不够,这一切看似理所当然。”
“但爹爹曾因这套刀法左小腿受了伤,遂将这套刀法加以虚晃,撤腿左脚以刀格挡!爹爹如果有力应招又力度不够的话,他受伤的地方应该是:前三样不变,左小腿换右手背。”
“……”楚非莫蹙眉冥思一阵儿,惊讶道:“我曾去过军营,学过几天刀法,若加以虚晃……的确如此!秦子媛,你的意思是,秦将军毒发以后全无力气?!甚至有可能当场昏厥或已亡故!这刀伤……是有人在秦将军全无反抗之下故意弄上去混淆视听?”
“对。”秦溪勐然一个翻身,跳下秋千,在楚非莫身前对面站定,说:“自我出去到回房,统共路程加起来不过十余丈,中间只看了一眼外面的情景,这么短的时间,从毒发到制造伤口,再把我娘抬到门口……除非那药是瞬间发作!”
“也就是……”楚非莫双目炯炯有神,接着道:“你一走,那人就来了?刻意错开你下毒,他果真不想杀你!”
秦溪点额,补了一句:“还有秦霄,也留有活命。”
“不杀孩童?”楚非莫想不明白,“到底是不是你的熟人啊?”
“是不是我的熟人我不清楚,但他必须清楚军中刀法。”秦溪咬唇理了理思绪,说:“制造爹爹当时还有力气的假象,是为了隐藏奇毒的发作时间,凶手不想让人知道奇毒到底是什么毒!因为只要查出这毒,凶手必会暴露!凶手是一个……和毒有关、识得爹爹也或识得军中刀法之人,甚至凶手很可能是来自军中、与毒或医术有关之人!”
秦溪越分析越觉得是这样,激动得双手交叉紧握,眼睛似乎有光点闪烁:“楚非莫你说得对,查清楚我眼睛上的毒是目前最大的线索。我要去三春楼宴请上官惠和郭策!你出银子我没有!”
“噗……”说完了事情,楚非莫轻松起来,嗤笑起身,说:“倒是不和我客气啊?”
爹娘的桉子总算有了线索,秦溪心情很好,挑眉笑说:“世人一生匆忙,不过图碎银几两。我动动嘴皮子就能图到银子,为何要客气?”
“……”楚非莫哑了一下,目光打量着秦溪,倏然轻笑:“哈,来而不往非君子,既然子媛不与我客气,那我也不客气了。你看目前情况是这些的,你缺银子我恰好多得是,你这婚也退了,干脆你嫁给我,莫说银子,我这俊美无边的人都是你的,如何?”
“……”秦溪终于明白为何楚非莫对她说流氓话会不生气,因为楚非莫这人就如他的笑声一样,君子坦荡荡。
“楚非莫。”秦溪轻喊。
楚非莫:“嗯?”
“和我一个瞎子讲俊美无边,欺我眼瞎?”秦溪灿烂一笑:“甲子,送客。”
“呜呜……”
甲子跳下秋千发出低沉的警告。
“我去,怎么一喊就醒了?”楚非莫飞身上墙。
秦溪哈哈大笑,楚非莫看去,那月光之下,少女一双笑眼如这三月夜空中的弯月,里面的光清幽清幽的,再是浮躁的心情,都被那幽光洗涤平静了。
楚非莫轻松开口,说:“秦子媛,你笑起来真好看。”
“……”秦溪最会听人情绪,心里莫名跳了一下,笑说:“你下来再说一遍?”
“不了!”楚非莫苦着脸,说:“我错了,惹不起你那甲子,我走!我这就去三春楼订桌子!不过你请上官惠是为了毒,请郭策做甚?让他帮你查桉子?他会那么好心?”
说到正事,秦溪收了笑,说:“人多热闹,李姑娘一事,策哥哥帮了大忙不是吗?”
楚非莫想想,点头:“也是,郭策虽嘴臭,倒是也干了件人事。
秦溪呵笑:“还有温故新,一并请了。”
“知道了。”
院外传出楚非莫的回音。
房间里,连桑见秦溪进屋,脸上余有笑容。
“姑娘和楚公子是旧识?”连桑递了热帕过来。
秦溪净了手,接过帕子,说:“为何这么问?”
“连桑看你待楚公子与旁人不同。”
秦溪蹙眉,“哪里不同?”
“哪里都不同。”
连桑来这里是因为大人,原以为大人和姑娘……怎么姑娘还真喜欢楚非莫了?说好的非师父不嫁呢?
连桑想着姑娘反正看不见,索性拉长着脸。
“拉张脸给谁看?”秦溪笑着擦了脸:“我又看不见。”
“……”连桑狐疑地盯着秦溪。
“别想了,我中了毒,的确看不见,是你的语气告诉我,你不高兴。”秦溪朝着木床走去,往床上一躺,沉默一阵儿,悠悠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楚非莫会如毫无顾忌、为所欲为、随意使唤,或许……楚非莫活出了我心中向往的样子。”
“他……”连桑好奇:“什么样子?”
秦溪嘴角轻扬,眼中亮晶晶的,说:“红尘万丈,清风明月,仗剑天涯。他这样的人,万物皆是空,但求我乐意,当真是潇洒。”
“……”连桑吃愣,那楚非莫这么好?
完了,大人该气死了!
秦溪的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连桑对甲子比了“守护”的手势,飞身上墙,去了郭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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