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溪微愣,对皇后的‘逾矩’颇感意外。
“是我求的姑母找个适当的理由答应你退婚,有什么话还不快说?”
上官惠心中欢喜,面上却一脸着急,在秦溪耳旁低低说完,带着秦溪转身面对皇后的方向。
这一幕在外人看来,是秦溪有话不敢言,惠郡主无法无天给对方出主意撑腰!
事实确是如此。
退婚原本不在秦溪的短期计划之内。
秦家大房大哥高中,认命还未下达。和薛家退婚是把秦府和薛家放在对立面。
目前的秦家不具备与薛家抗衡的能力。
大房二房对秦溪也算仁至义尽,秦溪怎能把秦家往火坑里推?
谁知今日之事处处透着蹊跷。
先是上官恵大张旗鼓连送九套金钗,宣告众人定远侯府是秦溪的靠山,已经强行将秦家推在了薛家的对立面。
后有李家姑娘的通敌大罪,扯出秦溪因和薛青枫之间的婚约,秦溪险些被人陷害捉奸,换来此刻的退婚好时候……
一切来得突然,看似秦溪的好运。
然而没人推波助澜,天下哪有这样的好运?
秦溪在上官惠耳前低声问:“惠郡主,那日你应当知晓秦溪不愿与你定远侯府有所牵连,今日为何送我九套珠钗又提前替我求下了退婚的恩典?莫非你提前知晓李家姑娘害我一事?”
“对啊,谢嬷嬷听见了你和连桑的话,连夜送了信回来,薛青枫太混账,这婚必须得退!”上官惠催促道:“快别说了,姑母还等着呢。”
原来不是师父啊……
秦溪微微有些失落。
“愣什么,快啊!”
秦溪听着上官惠焦急的声音,忽然觉得心里暖融融的,好像也没那么失落。
既然这婚必退,就要退得一干二净。
“谢皇后娘娘厚爱,民女确有一事相求,恕民女斗胆。”
秦溪提了裙摆,双膝着地跪下,声音铿锵:“禀娘娘,民女今日之辱明面上是李二姑娘嫉妒之祸,实则这一切皆因薛公子。从六年前家父家母遇害为始,直至三日前大哥状元宴前一日为终,这期间,薛家之人从不曾踏入我秦府一步,别说衣食住行,就是一封信件,一个口信也不曾有过。这事我整个秦府上上下下皆可作证。”
“自古女儿视夫为天,民女也正因薛家的冷清作派,看不到活路,方性格突变,多次想要悬梁自尽。好在秦家大房二房心疼民女,管了民女衣食住行,给了民女如同再生父母之情谊,否则民女焉能存活至今?”
“民女一个瞎女,今日李家姑娘一事蒙皇后娘娘福泽,又恰逢郭大人追凶,民女方能活命。但他日呢?又会有多少个张家姑娘、李家姑娘也或刘家姑娘?”
“皇后娘娘……”
话落至此,秦溪砰地一下磕在地面,语气决绝:“薛家对秦溪而言就是一场恶梦,秦溪誓与薛家退婚,唯愿今后与薛家公子再无瓜葛、各自安好。望皇后娘娘恩准,赐秦溪一条活路。”
没有眼泪,没有哀求,一切干净利落。
而那一句‘赐秦溪一条活路’简单明了阐述了这些年她所有的煎熬。
众人无不潸然落泪。
尤其秦溪口中的‘秦府上上下下’。
他们只知秦溪是个性格孤僻、不知好歹的瞎子。不知对方是个张口‘我秦家之女不容玷污’,闭口‘我整个秦府上上下下皆可作证’的秦家人!
她说薛家冷清做派,而非薛家无情无义。她说薛家是一场恶梦,而非薛家薄情寡义。
其实她有惠郡主做依靠,大可不必如此字字斟酌、尽收锋芒。
她这么做了,是不想太过得罪薛家,给秦府带来麻烦。她心中有秦府!
她是秦家女!
“皇后娘娘……”大房张氏,二房唐氏携一家老小在秦溪身边跪下,个个痛心疾首,满眼泪痕。
“民妇只知子媛性格突变,故而事事遵从她的心愿,她不喜多人伺候,民妇以为是眼盲不想被人观望的缘故。并不曾想是被薛家之举寒了心,那时她才不过九岁大的孩子啊!居然就有如此重的心事,还想过悬梁自尽的湖涂事。是民妇失责对不起这孩子,对不起她爹娘!”
“求皇后娘娘可怜可怜这个孩子,成了她的心愿,让她与薛家退了这门婚罢!”
秦子意哭得最是厉害,抱着秦溪泣不成声:“傻妹妹,你怎么这么傻?有什么委屈怎好一个人受着,那时你还那么小……那么小……”
秦子意简直不敢想象当时的情景,越想越心痛,越想眼泪越止不住的流。
“对啊,哥哥姐姐们寻你,你让甲子吓唬我们,那时我们也小,都怕你那甲子,就没敢来找你……谁知道你竟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可怜的妹妹啊!”
秦子琳语不成调,一把抱过秦溪,哭得像个泪人。
一家人哭成一片,直把秦溪哭愣了。
从前只当大房二房对自己的小心翼翼、从不勉强是不够亲厚。
谁想正是因为太过亲厚,不想徒惹自己伤心,才会处处顺从,反倒显得关心不够。
再听三个哥哥的哭声打颤……
原来他们那么怕甲子啊?
秦溪忍不住笑了。
“这……毕竟是圣上赐婚,本宫……”
满口答应是在闷打薛家、太子和薛贵妃的脸。
皇后看着格外为难。
“皇后娘娘仁德,李家姑娘通敌,那薛家公子不发一语情有可原,这秦四姑娘多年伤情寒心,我等外人皆痛心流泪,薛家公子竟在刚才跑了!此等懦夫行为绝非良配,恳请娘娘慈悲,替秦四姑娘退了这门亲罢。”
随着一老妇下跪,一群男女老少也纷纷下跪,不时,竟是一个不留,如数下跪。
“恳请娘娘慈悲,替秦四姑娘退了这门亲罢。”
“……”皇后赞叹,万众一心的局面,不愧是郭策的手笔。
“好!既然答应了秦四姑娘应她一个要求,本宫这就回去恳谏圣上退婚!”
皇后当即起身离开,宴席开始,一切又热闹起来。
宴席上,上官恵挽着秦溪唠唠叨叨个没完没了。
秦家几个公子小姐也在秦子意的组织下与秦溪一桌。
期间,秦子意有些醉了,说“只听惠郡主威名,没想到惠郡主是竟是个好相与之人。”
上官惠也喝得微醺,眉眼轻挑,说“本郡主有个毛病,我喜欢人如果别人也喜欢,那本郡主连带着也喜欢别人。所以啊,你们对秦溪好我才好相与,要是对秦溪不好……我会叫你们知晓本郡主的厉害。”
众人纷纷笑说‘不敢’,满桌欢声笑语。
远处的楚非莫看得羡慕至极,自知名声不好不宜过去,见秦溪安好,寻着机会熘了。
傍晚时分,两道圣旨落入秦府和薛府,秦溪与薛青枫的婚约取消。
薛青枫气得要命,秦溪则有点儿恍忽。倒是上官惠像是自己退婚一样,高兴地拿着圣旨看了又看。
。
是夜。
秦溪与甲子坐在院落的秋千上。忙了一整天,师父不在,婚也莫名退了,想起上官惠的毛病,这世上怎么会有上官惠这样的人?秦溪依旧有点儿恍忽,听得大房的丫鬟隐约议论夜空很美。
三月的夜空是什么样?
秦溪几乎快忘了,甲子传出均匀的鼾声,秦溪伸手一摸,只觉得身旁的甲子很暖,夜风很凉。
连桑拿了一件袍子替秦溪披上:“姑娘,甲子睡了,这一日你也累了,夜凉,回屋歇息吧。”
“你先睡吧。”
秦溪拢了拢袍子:“我等楚非莫。”
“……”
秦溪与楚非莫的三日之约到了,连桑自然清楚不过,道:“若楚公子与姑娘约的时辰过了还未出现,姑娘便快些回屋。”
“嗯。”秦溪点头,连桑回屋,听得外面楚非莫的声音。
“秦子媛。”
连桑悄悄走于窗前,见楚非莫一屁股坐在秋千旁边的木椅上,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纸来。
“白天没空讲,也不知是哪个混帐把小爷关在酒窖呆了两日,险些错过你的及笄礼。秦将军的卷宗也是待你及笄礼后,急忙赶着去取了,也没来得及看上一眼。我这就给你念念?”
秦溪点头:“好。”
“咳咳……”
楚非莫清了清嗓门儿,展开宣纸:“兹……”
只说了一个字,楚非莫眉宇微微蹙,久久没有声音。
秦溪问“怎么了?”
楚非莫诧异道:“原来你这眼睛是中了毒啊?”
“中毒?”秦溪微微蹙眉:“卷宗上写的?到底都写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