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无忧猜的没错。
那位高小姐和宫中的高昭仪之间确实有着关联。
高家出身与微末,一度贫到没饭吃。
高家的大姑娘也就是高昭仪的姑母,为了养活一家子的弟妹,卖身进了文安候府做婢女。
谁知机缘巧合之下,这高家大姑娘被文安候给看上了,这高家姑娘也是个有心眼的,仗着一身的好皮肉和在床第间的温柔小意,把文安候给栓的牢牢的,用不了多久便抬了房,做了姨娘。
高家也因此日子也好过了起来,买了房置了地,子弟们也都进了学堂念书,在当地也是个有头脸的小乡绅了。
六年前,民间选秀,高家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女儿中选,入宫当了采女,也就是那位在文安候府做姨娘的高大姑娘的外甥女儿,后来的高昭仪。
高家因着高昭仪的得势而发迹,先是被皇上赏了个轻车都尉的闲职,现在又因为高昭仪怀了龙胎,圣心大悦,竟封了高家一个辅国公的爵位。
这下高家可真是脱胎换骨,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只不过京都的清贵世家,心底却都是瞧不起这样的暴发户的,高家想要真正的融进京都上层的权贵圈里,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
那位高婉珠便是高昭仪的堂妹,因着明眸皓齿,姿色艳绝,也是被高家精心教养着长大的,琴棋书画,礼仪规矩皆是从京都请了名师来教。
眼看着高婉珠已经十四岁了,高家便把她送到了文安侯府,想由林雅乐带着她进入京都上层的贵女圈里,也能交际几个身世高贵的闺秀。
当然了,最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能吸引那些王孙公子,贵族子弟的注意。
高婉珠这般绝色,若是能当个皇子妃,世子妃什么的,高家岂不是更加的地位稳固,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了?
也难怪林雅乐对高婉珠没有好脸色了。
一个妾室的亲戚,堂而皇之的住进来,跟自己还平起平坐,偏生自己那个糊涂爹却站在妾室那一边,逼着她带高婉珠出来交际。
也不替她想一想,若是旁人问起高婉珠的身份来,自己该怎么答?
表妹?
自己一个正室夫人的嫡女却要认一个妾室的亲戚做表妹?!
这是奇耻大辱,颜面扫地的事情!
真的被人挑出来,连她都没脸再出来了!
所以她就呵斥高婉珠不准靠近自己,只能在远远的在一边呆着,也不许和旁人多话。
高婉珠也不生气,每次都是温温柔柔的一笑,按她的吩咐远远的安静呆着,并不惹事。
哪知道今天却不知发了什么疯,竟闯到里间来,冒冒失失的跟陈明珠行礼,又去跟顾无忧搭话,简直是放肆。
趁着宴席未开,林雅乐抽个了空又把高婉珠拉到一边呵斥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临近开席,有婢女行至庭前拜倒。
“禀郡主,太子殿下与临安王殿下驾到。”
淮安郡主怔了怔。
裴然来倒不稀奇,他也说过今日要进宫给皇上侍疾,若是无事便会过来威远将军府。
这太子来做什么?
他向来也与自己这个表姑姑不亲近,便是在宫中见了也是淡淡的,自己的寿辰他都不曾上门过,陈明玉的生辰他倒来了?
淮安郡主看着自家如花似玉的女儿,忽然心头一紧。
听说太子妃成亲三年都无所出,东宫准备在世家里给太子挑选品貌兼备的姑娘充作侧妃,良娣,也好为太子早日诞下长子。
毕竟一个没有子嗣的太子,这地位终将是不稳固的。
毕竟除了一个风头日盛的裴然,备受恩宠的高昭仪肚子那里还有一个潜在的皇位争夺者呢!
他该不会是瞧上了我的明玉,瞧上了威远将军和陈明金手里的兵权,想要让纳了明玉做侧妃吧?
这可不行!
我的女儿,怎么能嫁去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活受罪?
绝对不行!
淮安郡主暗暗的打定了主意,待会无论太子如何试探,一口回绝了便是。
顾无忧的心情也有点复杂。
这变态自从回了宫就没音儿了,也没说把欠自己的几万两赏钱和十斛明珠给送到神仙居来,这分明是想赖账的节奏!
还好无心堂新出的太子女装十二金钗图大卖,给自己挽回了些损失,可想起还有几万两的银票和明珠没收回来,她还真有点肉疼。
今儿倒是好不容易见着人,可以讨债了。
偏生自己穿的又是女装,为了不让他认出来还得躲在一边。
我这债主当的可是够窝囊的!
太子驾到,自然是要隆重迎接的。
连同淮安郡主在内,大厅里所有坐着的夫人们都站了起来,小姐们则拿扇遮着脸,纷纷的后退到椅子后面去了,中间顿时空出一大片来。
一身明黄衣袍的太子和一身云纹广袖锦袍的裴然在内侍的簇拥下,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他们二人,一个俊秀一个飘逸,便如芝兰玉树,莹莹明珠,晃的叫人挪不开眼睛。
莫说在场的小姑娘们俱都红了脸,就是许多夫人见了,心头都是一热。
这两位皇子,长的可是真是好看哪!
尤其是临安王殿下,瞧那一身绝世风华,便是天上谪仙也不过如此了!
能嫁与他做妻子,这可是前世修了多大的功德才能得来的福分!
一时间,顾无忧又收获了一大票羡慕嫉妒憎恨外加哀怨的眼神。
顾无忧把扇子遮了大半边脸,往阴影处移了移。
看我干吗呀?命好没办法,下辈子投胎请早。
太子走到淮安郡主面前,双臂一扬就要给她行礼。
“表姑姑,宁儿给您请安了。”
他是国之储君,淮安郡主纵使是他的长辈,也不敢这样大咧咧的受礼,早抬了手扶住,微微笑道:“太子无须多礼,倒显的生分。”
太子也扶住淮安郡主的手,笑道:“表姑姑越发年轻了,才刚进来,我都不敢认,还以为是明玉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姐姐。”
满屋子的人都笑起来。
淮安郡主轻拍了拍太子的手背,也笑了。
“你这孩子,连我也打趣。”
裴然走上前,行云流水的给淮安郡主行了礼。
“见过表姑姑。”
“然儿快起。”
淮安郡主也扶了他的手,笑道:“今儿难得都聚在一起,都随意些罢。”
“是。”
裴然看了看周围,问道:“明金回来了吗?”
“回来了,现在在水阁那边招待各府的公子们呢,两位殿下既然也到了,见完礼,咱们就开席吧。”淮安郡主道。
于是有内侍请太子在上首坐了,裴然在侧首坐了,厅上众人依照品级身份挨着上前见礼,人实在太多,乱糟糟的闹了半天。
顾无忧这群身无品级,年纪又小的贵女们自然是排到了最后,顾无忧挤在角落里,只站的腿脚酸软,见无人注意她,便悄悄的在人群后面的一个绣墩上坐了歇会儿。
正揉着自己酸痛的小腿,却听的头顶有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顾姐姐,大家都在等着给太子见礼,你这样,是不是不大尊重太子殿下呢?”
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正赶上一波人行礼完毕退了下来,屋子里正是安静了一瞬,这个响动顿时吸引了所有的人的主意。
顾无忧的手还僵在小腿上,前面的众人纷纷的回头,倒是自动让了一条道出来,让上首的太子可以清楚的看到这个“无礼之人”长的是什么模样。
林雅乐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混进来的高婉珠,气的柳眉倒竖,碍于这么多人在场,不好发火,便压低了声音说道:“谁让你多嘴多舌的!给我出去!”
高婉珠一脸的问心无愧。
“我只是提醒顾姐姐不要失礼,免得被人看见,传出去与她声誉有损,这又怎么算是多嘴多舌呢?”
林雅乐没料到她还敢顶嘴,气的一张俏脸通红。
“你!”
顾无忧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自己低调了大半天,这下算是白搭了。
周围不少贵女们眼睛里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等着看她受罚出丑。
更有许多八卦好奇的在心中暗暗猜想,不知道临安王殿下会不会为他这位未婚妻解围呢?
顾无忧在一众神色各异的眼光中理了理裙摆,大大方方的站了起来。
“高小姐误会了,其实我刚才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脚下不稳,就往后倒,谁知道后面正好有个凳子,我这刚挨着凳子,高小姐就大着嗓门嚷出来了,你看,耽误了大家给太子殿下行礼,这多不好,高小姐,下次可别这么冒失了。”
高婉珠:“······”
这么睁着眼睛说瞎话,真的好吗?!
太子侧首看着顾无忧,却是缓缓勾唇,漆黑的眸中笑意宛然。
“顾小姐,孤看着你很是面善,可是在哪里见过?”
顾无忧垂眸行了个礼。
“回太子殿下,您记错了,臣女这是第一次觐见。”
“哦?”
太子看着她,笑如春风。
“孤怎么觉得你长的很像我的一位故人?你走上前些,让孤仔细瞧瞧······”
“太子,世上相似之人何其之多,想必是您记错了。”
裴然在一旁淡淡的打断了他。
“今儿是明玉妹妹的生日,太子不如免了这些繁文缛节,早些开席吧。”
太子挑眉看了他一眼,勾唇一笑。
“九弟说的有理,好了,也不必这么拜来拜去的了,表姑姑,请大家入席吧。”
大家谢了恩,请了太子先行,剩下的纷纷鱼贯而出,前去赏花饮宴了。
高婉珠抬眸看了一眼顾无忧,却是面色如常的微笑行礼告退,仿佛刚才的那幕插曲与她无关一样。
林雅乐恨恨的看了一眼她的背影,有些不安的上来拉了顾无忧的手说道:“对不起,顾姐姐,都是我,没有把她看好······”
“这不怪你,再说,我不也没受罚吗?”
顾无忧微笑着拍拍她的手。
“不过她也没冤枉我,我的确是脚酸在这儿偷懒来着。”
林雅乐:“······”
陈明玉笑道:“你不知道吧,有我们顾姐姐在,什么妖魔鬼怪都斗不过她,就跟那孙猴子似的,神通大着呢。”
孙猴子?
顾无忧哑然失笑,挽着两个人的手臂就往外走。
“来,二师弟,三师弟,咱们取经去吧。”
“呀,二师弟是猪八戒,我不要当,明玉你当。”
“为什么,明明你吃的比我多。”
“好了,待会你们两个比一比,谁赢了就是二师弟。”
“这个主意好!”
淮安郡主今天的宴席别出心裁,设在水阁之上。
水阁里是各色睡莲,俱是上品,含珠带露,清雅之极。
中间则以回廊相连,搭着几个竹制的轩台,上面摆满温泉山庄送来的奇花异草和珍品牡丹。
轩台上挂着轻纱,系着银铃,微风轻拂,满园清香,满耳悠扬,端的是叫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淮安郡主和众夫人们坐在一处,世家子弟们坐一处,贵女们分了自己相熟的好友,也各自去了侧首的小轩台,大家隔湖相望,遥相举杯,端的是自在又有趣。
顾无忧和陈明玉林雅乐等人俱在一处轩台上,一边赏花,一边拿了鱼食逗那湖里的锦鲤,那锦鲤悠闲自在的游曳其间,只等食物落下的一刻,便争相抢夺。
林雅乐笑道:“怎么我家池子的鱼一到冬天就懒洋洋的不愿动,明玉你们家的鱼这么活泼?看来一定是鱼随主人,这二师弟啊,非你莫属了。”
“好啊,你这又打趣我,今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陈明玉跺着脚,两个人又笑着闹到了一团。
顾无忧倚着栏杆坐着,拿了碟梅花香饼慢悠悠的品尝。
这是陈明金刚派人送过来的,一吃就知道是他亲手做的。
这么好的手艺,不拿去赚个大钱,你说过的去吗?
顾无忧正愉悦的想着她的点心铺该取个什么名字的时候,一个小婢端了一盏香茶过来,端与她道:“小姐,喝杯茶吧。”
嗯?
我没要茶啊?
这么贴心的服务?
顾无忧随意的扫了她一眼。
“放着吧。”
那婢女见她不接,脸上有些尴尬,讪讪的将茶往前一递。
“天冷,您还是趁热喝吧。”
话音刚落,也不知道是手抖还是什么,竟一把将茶打翻了,顿时溅湿了顾无忧的半边裙角。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那小婢慌忙跪了下来,连连的磕头请罪。
陈明玉那里听到动静,也过了来,冷了脸说道:“你是哪个管事的手下?怎么粗手粗脚的,下去领罚!”
“是,是。”
小婢连连认罪,又抬头看了看顾无忧,一脸将功赎罪的表情。
“小姐您的衣服湿了,奴婢领您去客院更衣吧?免得着凉。”
嗯?
这桥段,有点老套啊!
顾无忧悠悠的站起身,说道:“那你就带路吧。”
陈明玉忙道:“顾姐姐,我跟你一起到我的院子去吧,咱们俩的身量相同,我的衣服你肯定穿的合适。”
顾无忧看了一眼明显有点紧张起来的小婢,笑了笑。
“不用了,让下人领我去就成了,这儿还有这么多客人呢,你走了不好。”
陈明玉只得罢了,又叮嘱那婢女道:“送顾姐姐去我的院子,让看屋子的婢女们好生伺候,知道吗?”
“是。”
小婢引着顾无忧踏上回廊,又过了几个月洞门,弯弯绕绕的也不知到了哪里,顾无忧也不问,不紧不慢的在她身后跟着,仿佛是散步一般。
眼看着就要绕过一个假山,那小婢忽然捧了肚子道:“小姐,奴婢奴婢突然内急,前面就是我家小姐的院子了,请您先行两步,奴婢马上就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