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叫赵茹的,素日就是个会钻营的,正是一门心思的想讨好淮安郡主,好嫁到威远将军府来。
眼下看贺若仪被人排挤,只能同她们一起呆在外间,便料定淮安郡主定是极为不喜这位武国公府的贺小姐,也不曾请过她,这贺若仪定是厚着脸皮让人带进来的!
这正是自己给郡主出气搭话的好机会呀!
“现在还未开席,咱们在这儿枯坐也没趣儿,不如,来投壶顽罢!”她笑吟吟的提议道。
“投壶也没什么意思啊!”有人说道。
赵茹挑着柳眉梢一笑。
“我想的这个投壶法子绝对新鲜有趣,包你们爱顽。”
众人来了兴致。
“怎么个新鲜法儿?”
赵茹瞥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百无聊赖的贺若仪一眼,笑道:“我们当中选个人出来,把壶捧在头顶,投的那个人呢就蒙上眼睛,由捧壶那人指挥方向,若是投中了呢,则我们大家输她们二人一件彩头,若是投不中呢,她二人就得给我们讲个笑话逗我们一乐,如何?”
“这倒是有趣,只是这捧壶的人怎么选呢?”有人问道。
“这个嘛······”
赵茹看了一眼起身准备离开的贺若仪,提高了声音笑道:“贺姐姐,你身量高,不如你来做那个捧壶的人吧!”
贺若仪脚步一顿,半响,转过身来,勉强笑了笑。
“我不大会玩这些,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你们顽罢。”
“怎么,贺姐姐是嫌弃我们身份低,人又生的蠢笨,不愿意屈尊和我们顽么?”赵茹一脸委屈的嗔道。
贺若仪看着众人开始交头接耳,朝她投来异样的眼神,脸色有些红涨起来。
不能发火,不能发火,我忍,忍······
“怎么会呢,那我就顽一局罢。”
“好!”
赵茹唤了个小婢女,附耳吩咐了几句,又借着袖子遮挡,塞过去一个小银锭。
婢女收了银锭,行了礼,转身匆匆去准备了,片刻,就拿来了投壶用的铜壶和用布包头的箭,放在了地上。
赵茹拿了壶走过去递给贺若仪,笑的一脸的亲热。
“贺姐姐这么给面子,我可是受宠若惊,这一局,就让我来跟贺姐姐组一队吧!定能一箭就中,把她们的彩头都给赢来!”
贺若仪接过壶,强压住心头的不快,干巴巴的笑了笑。
“那就开始吧。”
赵茹接过婢女的布条,松松的蒙上眼睛系了个带子,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来,故意笑道:“贺姐姐,你可得说准些,我这方向感可不大好。”
人群里已有不少人瞧出端倪来了。
赵茹可是投壶的一把好手,基本上是百发百中的,她这莫名的点起贺若仪来,又想了这么个古怪的顽法,总不是真的要跟贺若仪联手赢彩头吧?
谁不知道贺若仪曾经得罪过淮安郡主?赵茹又不是个傻的,怎么可能让她讨了好去?
这场投壶,肯定有好戏看!
贺若仪心里也隐隐觉得不大对劲,可现在已是骑虎难下,只得咬牙熬过去了。
赵茹从松垮的布条里眯眼看着贺若仪脸上有些紧张的神情,唇角缓缓勾起。
“贺姐姐,是那边哪?”
贺若仪紧紧的盯着她的脚步,连声说道:“左,向左三步。”
“左?”
赵茹缓缓的迈了几步,忽然淬不及防的将手中的箭向贺若仪这边掷来。
贺若仪避之不及,被那箭直接打在了脸上。
这投壶用的箭一般都是取了箭头,拿棉花把前端包成一个布包,就算是打到人,也无大碍。
可赵茹投的这支箭却有所不同,它虽然也是把箭端包成了布包,可这布包却是沾满了泥浆的,此刻打到贺若仪的脸上,顿时泥水四溅,淅淅沥沥的从贺若仪的脸上往下滴,直把她精致的衣裙也弄的一片脏污,整个人好不狼狈。
赵茹取下了蒙眼的布条,故作惊讶。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拿了个带泥浆的箭来,我这眼神不好,也没看清,贺姐姐,你可别生气呀!”
说着,又朝那群窃窃私语的少女们说道:“好了,我没投中,就给大家讲个笑话吧,这笑话倒也简短,就三个字。”
有人忍着笑问,“哪三个字啊?”
赵茹挑起唇角,悠悠说道:“贺,姐,姐。”
众人静默了一会儿,倏地哄堂大笑,不少人直笑的眼泪也出来,拿了帕子按着眼角互相笑作一团。
贺若仪的脸上青红一片,双手紧攥成拳,整个人都气的在微微的颤抖。
欺人太甚!
什么时候,自己竟沦落到可以给人随意取笑逗趣的地步?!
这些人把自己当做了什么?
杂耍,还是戏子?!
内间花厅也有不少人听见动静,出来瞧热闹的。
赵茹自以为出了风头,心中得意不已,见贺若仪脸上羞恼,便故意笑道:“贺姐姐,你该不会是生气了吧?大家一起玩,图个热闹嘛?要不然,这次换我捧壶?不过要是没投中,这笑话你得换一个,可不能省事抄我的。”
众人复又笑的前仰后合。
贺若仪死死的咬着牙,脸上的肉都在抖,她不能发火,不能生气,不然就会被赶出去,连这唯一小小的希望都没有了。
我忍,我忍!
“好啊,这次就换你捧壶。”人群中忽然有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赵茹一愣,转头看去,说话的顾无忧站在上首处,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捧壶,贺姐姐投壶,当然了,为了公平起见,贺姐姐的箭嘛,也得在泥浆里搅一搅。”
赵茹脸上神色一僵。
她知道顾无忧颇受淮安郡主的看重,地位非同小可,得罪不得,只得堆上一脸的笑道:“顾姐姐,可不能欺负我呀,刚才那箭我实在不知沾了泥水,不是存心的。”
“是吗?”
顾无忧笑了笑,拍了拍手。
永清带着一个抖做一团的小婢女上来,扔在了众人的眼前。
“刚才这位赵小姐是怎么吩咐你的,你现在再说一遍,我就饶了你。”顾无忧不紧不慢的说道。
那小婢女爬起来跪着,哆哆嗦嗦的说道:“这位小姐给了奴婢一两银子,让奴婢把投壶的箭在泥浆里滚了一圈才拿过来······”
众人又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只不过这次的焦点换成了赵茹。
这么作弄人。
这的确太过分了点!
赵茹万没想到顾无忧会为这个有过节的贺若仪说话,一时间又是尴尬又是羞恼,站在那里紧抿着嘴唇,不情不愿的朝着贺若仪行了个礼。
“是我冒犯了,贺姐姐大人大量,请原谅我的过失。”
贺若仪得到了道歉,也挽回了颜面,可她的内心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她在这里一身狼狈任人羞辱,锦衣华服的顾无忧却悠闲自得的躲在后面瞧热闹!
这会子假惺惺的出来做好人,以为自己会感激她吗?
休想!
我只会更恨你!
我今天所受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顾无忧,我恨你!
贺若仪死死的盯着顾无忧看了一会儿,转身跑了出去。
她担心自己如果再接着在那里呆下去,会控制不住上前掐住顾无忧的脖子,直到掐死为止。
顾无忧瞧见贺若仪那怨毒的眼神,却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她本来也没指望会得到贺若仪的感激,之所以出来指出赵茹的小把戏,纯粹是不想看到有人在这里作妖,毕竟,这可是陈明玉的生辰,她不希望有任何不愉快的事情发生。
“明玉,你不是说明金哥哥一早就回来了,怎么还不见人呢?”顾无忧问道。
“派人传过话了,说是一路风尘仆仆,得先去沐浴更衣才肯来呢!”
陈明玉笑道:“我这哥哥也知道爱俏了,看来很快就能给我找个嫂子了。”
“是呀,到时郡主给你招个东床快婿,将军府啊,可就是双喜临门了!”顾无忧笑道。
陈明玉脸又羞红了,拿着扇子去追顾无忧,林雅乐又在中间拦着,几个少女又说说笑笑的闹作了一团。
这边是一派和乐,贺若仪那里却是乌云压顶,凄风苦雨。
她以袖掩面,也不知胡乱跑到了哪里一个角落,扶着身旁的一根翠竹,一时悲从中来。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落到了这步田地?
自己只是想嫁的好一点儿,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为什么老天爷总是不眷顾自己,不肯给自己一个机会呢!
那个顾无忧,怎么就轻轻松松,什么都得到了呢?
自己比她又差在哪儿?
难道,自己就是命该如此······
她越想越灰心,抱着竹子缓缓的坐在了地上,一时间,哭的泣不成声。
“你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在这里哭?”
身后有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沉稳有力,很是给人一种安定感。
贺若仪一僵,缓缓的转过头去,却是怔在了那里。
来的人,是陈明金。
她以前也曾在宴会上见过陈明金的,那时的他,形容憨厚,一团傻气,是众人的笑柄,她也曾在心底暗暗的鄙夷过。
可眼前的风华少年,却和当初那个傻傻的陈明金判若两人。
眼前的的陈明金,棱角分明,眉宇间神采飞扬,虽然还很年轻,那股子在外面领兵历练出来的铁血干练之感扑面而来。
他看着人的时候,表情很专注,眼睛也是亮晶晶的,不知道为什么,贺若仪只觉得脸颊有点发烫。
“我,我刚才不小心跌了一跤,弄脏了衣服,没法去入席,所以有点难过,让公子见笑了······”
“这样啊。”
陈明金从袖间掏了一块方帕给她,认真的说道:“不过一件衣服,又何必哭的这么伤心呢?我妹妹倒是做了很多新衣,你要是不嫌弃,就先去换一件吧。”
说着就吩咐身后的婢女道:“带这位小姐去内院,让人给她换身衣物,再梳洗一下吧。”
“是。”
婢女走上前来,扶起贺若仪,慢慢的朝另一边走去。
“陈公子!”
贺若仪攥着手中的方帕,忽然回头,叫住了已经转身离去的陈明金。
“我,我叫贺若仪,是武国公府上的,多谢陈公子施以援手,改日定当遣礼拜谢。”
陈明金怔了怔,却是冲着她一笑。
“小事一桩,不用放在心上,好了,快去吧,不然真的要错过入席了。”
贺若仪只觉得此时陈明金的笑容如同阳光一样温暖,顿时驱散了她心中的阴霾,整个人都变的轻快了起来。
陈明金来到大厅时,正赶上淮安郡主和顾无忧,陈明玉等几人坐在一起说笑。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顾无忧身着女装的样子,一时间,竟有些移不开眼睛。
顾无忧今天穿着着一件藕色长裙,裙摆似云朵一样层层叠叠的铺呈开来,偶尔有微风从厅外吹过,带起她衣裙上长长的飘带,更衬得她整个人清新脱俗,冰清玉洁。
原来阿重变成了女子,还是这么的好看······
陈明金的目光黏着笑盈盈的顾无忧,一时间,心情竟有点前所未有的复杂和酸涩。
在大兴的时候,顾无忧就已经明确的告诉自己她喜欢裴然了,所以自己也就收起了那些朦胧的心思,努力的想当好一个哥哥的样子。
经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可以平静的面对顾无忧,对她也只剩下兄妹之情。
可现在,他才发现,原来以前,自己都是在自欺欺人。
他仍旧喜欢着顾无忧,而且,越来越喜欢。
可是这份喜欢永远也得不到回应,永远都是不该存在的。
他好像生平第一次,理解了佛经上为什么说“求不得”是为人生八苦之一。
求而不得,真的是苦不堪言,愁肠百结啊!
“明金哥哥!”
顾无忧看见了他,高高兴兴的提着裙子快步走了过来。
“愣在那里做什么?怎么,认不出来了?”
陈明金看着她笑靥如花的脸庞,有些慌乱的移开了视线。
“没,没有,只是看到阿重你一下子变成了顾小姐,有些,不习惯。”
顾无忧“噗嗤”一笑。
“你还是叫我阿重吧,什么顾小姐,听起来怪怪的。”
陈明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也跟着笑了。
“阿重。”
再次看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他在心里默默的说道。
来的客人越发多起来,这宽大的轩堂之上更是花团锦簇,热闹非常。
除了淮安郡主和陈明金这里是中心外,其他地方也是热闹非常。
要好的,攀谈的,交际的,或者抱着什么不可言说的目的,都三五成群的,各自凑了圈子。
顾无忧跟在淮安郡主身边,倒是与陈明玉一起得了不少夫人的见面礼,也听说了不少人家的新鲜八卦。
比如成郡王家的小女儿得了重病,据说要招夫冲喜。
可也是巧了,跟一个自愿入赘的穷秀才成亲后,竟真的好起来了,眼下跟常人无异了。
成郡王妃就有些后悔,不想要这么个没门第的女婿,想要让他们和离,可谁知那小姐却道是女子从一而终,绝不二嫁,若是和离,她就自尽。
成郡王妃没法儿,只得由着她了。
“倒真是个有情有义,性子刚烈的好姑娘啊!”众人叹道。
顾无忧却是有些想笑。
病的快死了,成个亲就活蹦乱跳了,哪有那般神奇的?真当是采阳补阴呢!
分明是那小姐和穷秀才串通好了的,为了结为夫妇,在那里瞒天过海的演大戏呢!
又有人说道:“听说如今宫里最得宠是那位高昭仪,前儿个皇上又给她娘家升官了!”
“是啊,这可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岂止啊!听说她有个姑母是文安候的妾室,如今借着她的光,在府里很是得脸,据说,还要文安候有意抬她做平妻,好给高昭仪做脸面呢!”
“那文安候夫人可真是可怜了,怪道今儿都没来呢!”
“嘘,小声些,她女儿林雅乐可是来了的,若要她听见,岂不难堪?”
众人点头附和,便又换了个话题。
顾无忧看着厅外远远鹤立鸡群的那位高小姐,眼睛微微的眯起。
姓高,妾室,昭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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