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了想又道:“玄美人即怀有朕的龙胎,按照祖制,该晋她的位。只是朕这段日子一直忙着,只好将这件事推后。不过她时有疯癫之相,即便是第一个生下朕的孩子,也做不了国母,朕想要晋她,却觉得她的身份令朕感到尴尬。”
“她虽是为人刻薄些,但毕竟是将来龙儿的生母,职份过低却要教别人看不起龙儿。”
“即是如此,你觉得晋个什么位好呢?”
“我又不是皇后,甚至也不是你的皇妃,这种事我怎么好发表意见呢?”
“但是朕就是想问你。”
“为什么?”
“再过一个月,便是你我大婚之日。那时候,你便又是朕的宠妃。可惜我们始终是没有孩子,否则便直接将你晋为贵妃,又怕那玄美人心中不服气。”
我心中泛着阵阵的凉意,“倘若我是玄美人,也是不服气的。皇上,你我走到今日,便如现在这样相处不好吗?为什么定要大婚呢?”
“不好!朕曾经失去了你,而且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朕失去了你,弃妃休君,朕颜面全无。如今你这个弃妃再次嫁给我这个君,看天下人还敢笑朕吗?”
“皇上,您可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当年做下的傻事,都被你一一的报了回来。”
“寂月,你明白就好。不过朕有心与你重新来过,向从前一样的恩爱,你应该不会拒绝吧?朕很怀念当年你我在一起的时光。”
“皇上,还记得当年吗?我以为皇上早已经忘怀了。”
“傻丫头,朕怎么可能忘记——”
他说着,便伸手替我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寂月,我们重新开始吧。”
“皇上,我也很想。”
“那为什么不呢?”
“皇上,现在我对你,已经没有那种感情。我,不再爱你了。”
他的手僵了下,忽然站了起来,怒意染满了狭长的凤目,怔怔地盯着我看了半晌,“不爱也没有关系,反正你即将再度成为朕的女人!”
他说完就转身而去。
“皇上,寂月,不会成为您的皇妃。”
“你说什么?你竟敢——”
大约是终于看清了我眼眸里的决绝,他没有再说下去。
我知道他愤怒已极,但要我与他恢复从前的模样,那可能是永远也没有办法做到的事。
闲来无事,去寒蝉暖阁看望锦瑟。
她守着暖炉炖茶点,房间里飘荡着阵阵的甜香味。我笑着道:“看来我是好口福,能够喝到妹妹亲自炖的俨茶。”
锦瑟亲昵地站了起来迎接我,“姐姐好久没来了,以为姐姐已经忘了我。”
两人一起围坐暖炉前,锦瑟忽道:“说起来新年已经过完,该没有这样的冷了,不过今年好像特别的冷,每日里只想围炉炖茶,才能觉得暖和些。”
今年的新年是在血雨腥风中度过的。
当晚燃放烟花,虽然将整个天空都染得五颜六色,带来的却只有恐惧和寂寞,还有深到无底的绝望。
时间过得真快。
锦瑟的手倒是养得越发白嫩了,指甲涂上了红色的蔻丹,尖尖细细,如春葱儿般惹人可爱。锦瑟见我盯着她的手,笑笑道:“姐姐,我胳膊上的烫伤虽然好不了,可是也没有多大的影响,皇上将我禁足,这生他即不信我,我便也没有什么盼头了,只静心地等待红颜流逝,老死宫中而已。”
我叹了口气,“你个痴人。”
锦瑟苦笑,“你只是说我,你又何尝不是?你痴的是情,我痴的是权势富贵。但这两样都离我那么远。”
“你还想着闽宣王?”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追寻,一曲一长叹,一生为一人。”
“不如想办法去到他的身边吧。”
锦瑟的眼中忽然泛起泪光,“即便我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正眼看我的。因为我不够耀目。”
我忽然明白了锦瑟为什么想要成为有权势的女人。闽宣王这生不知道还能来到晋国几次,她希望他再来的时候,她已经是个耀目到不能容他忽视的女子。
“锦瑟——”
“姐姐不必劝我,反而我要劝姐姐,你本来对皇上就是爱至深切,经过了那么多事,经过了那么多的决择,你都依旧是选择了他。可是现在,他终于胜利了,扫清了你和他之间所有的障碍,可是为什么你却不愿接受他了呢?听说皇上已经发了国符文碟,送聘于燕,你将重新成为溯妃,此生命运反正不可改,不如与皇上和好如初,也能少受些苦楚。”
“锦瑟,我与你的想法不同,我和他的感情已经在这个过程中支离破碎,既然没有爱,又何必在一起相互折磨。”
“姐姐——”
锦瑟还想说什么,我阻止了她。
两人相视对叹,前路茫茫。
很快就到了阳春三月,此时举国升平,一片祥和。就好像去年一年里的血雨腥风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从小萱皇后的来信里,我得知文碟发还,聘礼已经收下。也就是说,她已经同意贺兰赤心纳我为妃的决定。信中还提及了晋国这一年里所发生的事,感叹地说,贺兰君出人意表,以最快的速度整顿内宫,实是雷霆手段,晋国帝王,除他又有谁能够胜任?贺兰进明终究不过是枭雄败如寇,失去了几次宝贵的机会,他这生再没有资格与贺兰赤心决一死战。
天下女子皆喜欢强大的男子。
贺兰赤心无疑便是这样的人。
小萱皇后的字里行间只是劝慰我嫁给贺兰赤心,做为女人,想来虽然我没有向她说明这边厢的事,她也猜到我原本是不想嫁给贺兰赤心的,所以才有了这番话。我懒懒地将信放在桌上,暗暗地想着自回到晋宫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果然,如贺兰赤心这般处理,已经是最快的办法了。
不管是巧合,还是他故意为之,都不能否认,在这几次的对局中,他完胜贺兰进明的事实。
而且千年神龟神喻那次,贺兰进明是有胜利的机会的,但是却依旧败给了贺兰赤心,可见他在布局及掌控上,比之贺兰赤心依旧差了些。
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
于我可是失去了所有的意义,一个强者,什么都拥有了,唯独失去了最基本的情爱及人性,那么他对任何人来讲,都是可怕的。
芳绮进入房间,身后跟着鄂公公及几个小太监,手中托着几个大木盘,内中有几套已经做好的衣裳及金银佩饰。
“主子,这是皇上赐下来的,说是今夜在乾承宫有宴,邀请您过宫参加宴会。”
“宴会罢了,竟要如此的朕重其事。”
“主子,这已经是这个月赏下来的第五次了,您不能每次都推脱,恐怕要惹得皇上生气。”
“芳绮,本宫没说不去。”
既然不做他的皇妃,我亦还是内亲王,没有必要对他躲着藏着。入夜,便准时到达了乾承宫,但是并没有穿贺兰赤心赏下的衣裳,依旧是燕国内亲王的打扮。贺兰赤心将我打量了两眼,便脸色微变,不太高兴了。
施了礼后,传官便要将我带到贺兰赤心的身旁坐,我犹豫了下,看到下首有个空置的坐位,便往那里座下。
贺兰赤心气得面色微白,手中的酒杯狠狠地放在桌上。
将目光转到殿门口,只见福柔帝姬和青玄已经齐齐地进入了大殿,两人都是一般的高傲神态,径直向殿中走来。
福柔帝姬一身大红锦衣,金丝线嵌入牧丹花纹中,端得高贵美丽耀目。而她的妆容也配合了这套衣裳,整个人的气场前所未有的强大。不过身边的青玄挺着大肚子,虽然妆容及服饰未有她精致耀目,但那骄傲的眼眸,却是除了皇上,没有将任何人放在眼里的。
两人都径直向皇上请了礼,就同时转向我,福柔帝姬当然只是略略地向我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可我看到了她眼里的寒意,夏笙因为帮我而逃离皇宫,在宫门口发生的一幕自然早已经传到了她的耳里,她是要将我恨毒了的。
而青玄随意的请了礼后,大概想到之前我曾竭力护过她的孩子,神色又缓和了些,道:“内亲王吉祥。这段日子没见,象是清减了些。”
这句温暖的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有些别扭。末了也不等我回应,就往贺兰赤心的身边而去,他的旁边有两个空位,她到底还是顾了福柔帝姬的面子,坐于右侧,原来传官给我安排的位置上。而福柔帝姬则坐于贺兰赤心的右边。
就在这时候,陈妃也来了。
见状竟是一阵尴尬,但她向来能够稳忍,笑着请完安后,就往我的身边来。
却听得贺兰赤心冷冷地说:“陈妃,你来坐到朕的身边,朕好久也没有与你聊了,今日倒想跟你聊聊。”
陈妃说了声是,却是犹豫地顿步不前,他的左右都已经有人,这是要坐在哪里呢?
贺兰赤心将目光转到青玄的身上,神情很是冰冷。
青玄的脸蓦地涨红,只好轻轻地跺脚,来到了殿下。经过陈妃身边的时候,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陈妃原本就是怕事,这时候更加举不开步了。
如不是贺兰赤心伸出手臂来接她,她怕是真的要打退堂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