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戌年,虞军挥兵南下,围剿翼军,后又占据东陵,改为字号为“袁”。
那一战后,翼国元气大伤,皇普明颁令,若从愿虞军旗下,每人赏银十两,若不愿从者,便可退兵回乡,安享太平盛世。
帝都,梅园。
进入了深秋的皇宫,盛夏的枝叶繁茂已经退去,换上的是枯黄的落叶。
微风起,吹落一地碎菊。
庭院中,一名身着大衣女子,白色披风,奢华高贵,忖映出她肤如凝脂。女子娇好的面容不知在想些什么,双眼空洞,盯着某一处,久久未动,直到一旁的丫鬟提醒她该进屋休息了,这才回过神来。
三个月前,虞军一举歼灭三十万翼军,后合并虞翼,皇普明便一统两国,沐清来到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宫殿,因伤心过度,精神不济,身子日渐消瘦,时常呕血出来、头痛欲裂,虞帝召唤了宫中个大御医为她整治都不得转好,后又在民间寻求大夫。沐清的病情虽没痊愈,但终归有些好转。
她病的那一段时间,整个宫中的人都无不行事小心翼翼,心知皇上心情不好,切莫做错了事触犯了龙颜,惹得杀头之罪。
幸亏她的病情转好,她们才得意松下一口气,但皇上吩咐了,一定要照顾好她,若不然出了什么岔子,她们定当要掉脑袋,想着,服侍在一旁的宫女便又上前,“娘娘,这天气转凉,您可别再往外走了,小心着凉了,奴婢再去给你添一件衣裳。”
真是可笑,兜兜转转,她又成为了这里的主人,那个人的妃子。
梅妃,这是多年前,他就已赐给她的封号,如今在翼军被收,他便又封她为妃。
而沐清回来的时候,羽王一死,凝香便被以一统叛国罪名刺死,而小七,沐清也没看见,只是听得其他宫女说,她因为被皇上查出当年在香妃娘娘的汤药里下红花诬陷主子而被责罚三十大板后又发配到浣衣局做些下等苦累的活儿。
当时,沐清听了也只是目光平静,并没再继续追问。
她知道那人的手段,羽王一死,凝香的细作身份就没必要保留,而又以他多年的隐忍纵然,赐死已是手下仁慈了,只是小七,大概是畏惧凝香的恐吓才做错了事情吧,被调回浣衣局应当是看着她的面子上。
这么想着,沐清不禁自嘲一笑,他可以利用她将翼军一举歼灭,又怎会给看在她的面子上对小七下手心软呢,曾经她一度认为他对自己是有着一丝情义的,可如今她明白,即使是有,也敌不过他的勃勃野心,一统天下的志愿。
望着这空荡荡的院子,曾经,有她,有珠儿,还有那一直闪烁着晶莹的大眼睛,以及面容上时不时出现的羡慕,尽管不知是真是假,可毕竟相处过一段日子,而那些日子里,这个梅园总是充斥着欢声笑语,有说不完的故事,听不完的歌曲。
那时的沐清时常会给她们讲些现代的事情,唱些现代的歌曲,而珠儿总是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着询问她一些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
想到珠儿,沐清的嘴角便不自己弯成一抹弧度,那小丫头平时就喜欢缠着她问东问西的,而她有时也会嫌她烦,却又不舍得对她凶,再清淡的性子也是被她给磨出火来。
如今,再回来时,已是人去楼空,再也没有欢声笑语,一切都变了,变得如此冷清、寂然。
沐清一双眸子里,充斥的满是忧愁与无奈,旁边的小丫鬟们见她又失神便又小声的唤了声,“娘娘……”
面对她们的细心呵护,如同将她捧上手心上生怕弄碎的瓷娃娃般,沐清唯有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不用了,我还不冷。”
见她如此说,宫女们也只好作罢,守候在一旁,静静观看着这位被皇上疼在手心里的女子。
一开始,沐清因重病在身,楼清凌的死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力,导致整个人有些精神不济,面目呆滞,时常对着某一处发呆或者自言自语,把宫女太监们吓得不轻,若不是皇上下话,说一定要照顾好她,若不然要了他们的脑袋,估计他们谁也不敢接近沐清。
在宫女们看来,还以为她是个精神有问题的人呢,不过后来经过太医们的医治,沐清的精神逐渐好了些,目光不再像以前那般涣散,但时常也会对着什么失神好一会儿,宫女太监们跟她相处了一些时日,见她除了时常发呆也没有别的症状,到也不那么畏惧她了。
沐清也知道,他们对自己的小心翼翼,都是因为那人,那高高在上的天子,如今虞国吞并翼国,皇普明的势力日渐壮大,想必,不久之后,阑国也会被他倾覆吧!
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容。
她努力的那么久,不惜自伤两次,被困宫中数年都没能平息那场风波,甚至连他的野心也不曾动摇过分毫。
是她太过自不量力,还是他身为帝王本就有着不得已的做法?
她不知,即使明白也断然不能熄灭心中的那一抹怨恨。
只需一闭上眼,她的脑海中就会出现那个绝尘出色的男子倒在自己的面前,而他的身上插着无数只刀剑,还有,他那一双如黑曜石的眸子,紧紧盯住她,是那样的温柔祥和。
但她的周围却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前一秒还在生龙活虎的高呼攻破帝都,统一天下的众人,转眼间,全部变成了城下亡魂。
她怎能也忘不掉那一幕幕惊心的画面,就如同她对那人的情感,早已忘不掉。
即便不爱,她也容不得那样一个美好的角色人物,就此落入尘埃,不能接受那一切却是自己亲手断送的。
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是个祸害,若没有她,他也许不会死,翼军也就不会兵败如山倒,死的那么惨烈。
她的头开始痛,那些画面如一幕幕旧时的无声电影充斥在她脑中,看着那些倒在自己脚下的士兵以及瞪大眼睛死不瞑目的摸样,痛不欲生,她恐惧,嘶吼,挣扎,还有窒息……
“娘娘,你怎么了?”
小丫鬟见她面色发白,眉头深锁,一副痛苦不堪的摸样,顿时吓得白了脸,焦急的唤道,“快去叫皇上,娘娘的头疾又发作了。”
头疾是沐清三个月被皇普明带回宫中后便有的,时常会因想到那血腥的战场,以及那绝尘的男子死在自己面前的惊心画面而感到头痛欲裂,痛苦不堪。
沐清死死捂住脑袋,眉头皱的紧紧的,手心全是汗珠,面色苍白的吓人,似是在极力的隐忍着巨大的痛苦,旁边的小丫鬟们都急的快要哭了出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娘娘,你忍一忍,奴婢这就去给你叫御医。”
皇普明来时,已看见沐清痛的晕了过去,一张消瘦的小脸被汗水浸湿,发丝沾染在面上,本就瘦的看不到肉的面颊,此刻又被发丝遮去一般,他几乎快要看不见她的面颊了。
颤抖的双手抚在她面上,黑眸里尽是无尽的痛楚,自从将她从战场上带回来,他每次来看她都见她瘦了不少,一天天的消瘦下去,如今整个如薄纸般,风一吹,只怕也能倒去。
他转眸,目光凌厉的看向一旁的宫女太监,“她是怎么了?”
宫女们被他这一看,心底发慌,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道,“回皇上,方才娘娘还好好的,只是不知想了些什么,突然抱住头很痛苦的样子,奴婢发现不对劲,便去叫了您。”
他面色一怔,目光悲痛的望向床上瘦的不成样子的人儿,自是知道她定是又想起了那些事,俊朗的面容出现一丝深沉,心中沉闷,她的头疾是从他攻打虞军的那一天开始的。
当太医来时看见皇普明也在,立即吓得跪在地上,“皇上!”
皇普明压住心头的怒意,声音冰冷的令人惊恐,“还不快去看看娘娘,若是她出了什么事情,朕定当拿你试问。”
“是是是!”那人一连答三个是,便跌跌撞撞朝沐清床边走去。
其实,他已经来得够赶了,只是不知道皇普明一听说沐清病倒了,立即放下手中的奏折,不顾帝王的遵义,急急跑着过来的,当然是快这老太医一步先到这梅园了。当下,见他后一步到也没多加怪罪,一颗心知系在那睡在床上的人儿,只期盼她不要出了什么事情就好。
每次沐清一头疾发作,最担心最焦急的也只是他,有一次,甚至三天三夜不休息的守候在她身旁,生怕她醒来没人照应,即使宫女太监,他也放心不下。
如此倾心相对,却还是不能令她病情好转,甚至看着她愈加消瘦的面孔,他的心在一点点的疼痛,他知道那个男人的死对她的打击有多大,但身处帝王之位,野心勃勃,想要夺得天下是在所难免的。为何她就不能站在他这个角度想想。
她恨他怨他,对她,他又何尝不是。多次告诉自己,就此斩断对她的情义,从此两不相干,可他做不到,一颗心总是会忍不住去想她那笑靥如花的面容,还有她淡泊宁静的摸样,总是令他失神。
他甚至想过,若他不是帝王,她亦不是那要强好胜清淡女子,那么,他们是否就此执手相伴,共度一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