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清醒来的时候,第一眼便见到守在身旁的男子,见她睁眼,他原本疲倦的面容瞬间染上喜悦,暗沉无度的眸子变得异常光亮,声音更是带着沙哑,“你醒啦!”
看的出,从沐清昏迷开始,他就一直守候在旁边,甚至连用膳都是叫人端进来,陪同她一起。
心中微动,但只要一闭上眼,那惊心触目的一幕又重新出现她脑海中,如同很多年很多年前,当那冰冷的刀子狠狠刺进身体里时,她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那依附在身上的小生命正在一点点的流失。
那种无奈,绝望,痛苦,是她至今都无法忘记的伤痛,即使面前之人对她是真心的,她也不能抛开那些与他和好,更何况,是她将整个翼国断送了,当那绝美出尘的男子生生的倒在自己的脚下时,她的心如被人撕裂了开来,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她是真正的看到了,如此惨痛。
见她睁着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眸光变的暗沉小心,声音亦是带着隐忍的焦急,“怎么了,头又痛了吗?”
尽管知道她对自己的恨,可他还是受不了她那漠视的态度,而沐清从三个月前被他从沙场上带回来都一直是这样,见到他,默不作声,也不怨恨他。
事到如今再也没有什么能够使她对他生出一丝好意来,她也知心中的一抹芥蒂怎么也不会剔除,索性别过脸去,不理会他的问候。
他无奈的摇摇头,唤了一旁的丫鬟叫她去御膳房做些吃的,不多时,便见她手里端着一碗粥过来,皇普明接过,摆了摆手,示意都退下。
原本守候在一旁的宫女太监接受他的旨意都纷纷颔首退下,偌大的殿中就只剩下两人,原本就有些沉闷的气氛这会儿更加沉闷,沐清侧着身子背对着他。
“清儿,你昏迷的这几天都没吃过东西,来,起来,快些将这碗粥喝了。”
沐清依旧没有回应她,闭上眼睛,装作没听见。他却也不气,一代帝王绕是在朝堂上威严四镇到了沐清这里却变得如此温和好脾气,若是那些宫女太监在定又会在心底暗叹,他们的皇上,何曾有这样温柔和睦的一面。
“清儿……”他扮过她的身子,力道不大却正好令得沐清反抗不了,让她正对着自己,一双如夜的眸子紧紧锁住她的面颊,淡淡的开口,“朕知道你心中有恨,有怨,但如今事已至此,你再恨再怨总不能弄坏了自己身子吧,你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以后可就没有别人给朕脸色看了……”
沐清放在被窝里的手僵了僵,不曾想到他会说出这一番话来。目光不其然的撞进他的黑眸里,那里蕴藏着温柔光影,温柔似水,不似往日的那般冷漠无度,却是无尽的痛惜与怜爱,她心中一抽,慌忙的别开眼,声音自然免不了有些冷淡,“你不用如此对我!”
他终究是执拗不过她,深邃黝黑的眸子淡淡的扫视她一眼,叹息一口气,“你怨朕也好,恨朕也好,可朕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日渐消瘦下去,清儿,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自己的家人和你那步履蹒跚的儿子想想吧,总不能让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落个晚年丧子之痛!”
沐清几乎本能的一颤,心中说不尽的酸涩与苦楚,是啊,她不能这么任由自己虚弱下去,她的那乖巧懂事的麟儿还等着她回家给他买糖吃呢,还有一直关爱她的爹爹与娘亲,他们年纪大了,不知二哥可有将他们照顾好。
如此想来,沐清遂起身,接过了他手中的粥,不顾烫不烫一股脑的喝进胃里,连个味儿也尝不出来。倒是一旁的男人急的浓眉轻蹙,“慢着点,别烫着。”
“皇上,能否让我回家见见我的麟儿?”
她抓住他的手,目光急切,这是三个月以来,第一次肯主动与自己说话,皇普明几乎怔了怔,清冷的面容出现一丝柔和,笑着道,“好,明日朕便陪你回家一趟。”
沐清垂下眸子,几乎自嘲一笑,他终究是不肯放心自己,怕自己一去不回。低低地说了句自己累了,想要休息,他便嘱咐守候在外面的宫女太监们好好照顾她。看她一眼就回去了。
沐清闭着眼睛,想必他这些天一直守候在自己身边,朝中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处理吧,毕竟翼国刚刚被他吞并,定会有前朝余党,企图叛乱,他又是如此心思缜密的男子,怎能容得他们存在这个世上。
可尽管如此一个只手遮天的人,对她,却是百般依顺,若是从前,沐清在他面前还可强装笑意,只是如今,当一切现实的残酷展开在她面前,她忘不了那些因她而死去的士兵,她忘不了那孤傲的男子连死前都还会望着她的眼神……
她忘不了,永远忘不了,便是不忘。
面对皇普明,她做不到强颜欢笑,即使每一次他的靠近,心中的恨意都如翻江倒海般涌上心头。所以,她能做的,就只是漠视他的存在。可偏偏的,他不肯对自己放手。
沐清环视这如之前一样的空当宫殿,心中索然无度,曾经在这里的一切历历在目,只是那时的她还太年轻,不懂得看人看事,如今一颗心早已千疮百孔,她已没有了当初的那份执着,只期盼自己所要守护的人能够好好的便是她莫大的心愿。
皇普明果然没有食言,第二日便派了马车过来,而他自己已然坐在马车里,一身轻衣便装,没有平时的威严凌厉,倒显得整个人亲近不少。
站在晨曦下的他,刀削般俊朗的面容俊朗异常,阳光打他的脸上忽明忽暗,一扫往日的凌厉之气,虽是普通衣服穿在他身上,却又不失贵冉天成。
不知是因心情大好还是被这天气感染,嘴角出沾上一抹笑容,俊美如昔的面容令人心悸。
沐清竟一时间看的失神了,待到他来到面前时,面颊一热,忙别开眼去。声音依旧带着清冷,“皇上日理万机,怎会有时间陪沐清一起去洛府,洛清并非柔弱女子,大可一人前去,若皇上不放心的话,可以派迟将军护送。”
即便沐清现在是梅妃,但她仍旧在心底放不下那抹怨恨,遂用的称呼并非是“臣妾”而是本名,他倒也不在乎。女人一旦心中有恨,岂是一时半会能够消停得了的。
他也知道她话中的意思,当即笑道,“朕也好久没出宫了,借着你的光,寻个借口出去透透气,正好也去看看洛尚书。”
知道多说无益,沐清便不再说话,只是绕过他伸向她的手,自己上了马车。皇普明看着停在半空中的手,摇头无奈的笑了笑,遂与她进了一辆马车里。
马车很宽敞,沐清与他一人做一边,像是南极与北极,隔着一米长的距离却令两人感到如此的遥远。皇普明不知,这一条鸿沟,究竟要到何时才能跨越。
黝黑的眸子不其然的垂下,也许,这一辈子都不会!
他知道,楼清凌的死,已然让她彻底的怨恨自己,还有他利用她覆了翼军,让她彻底的对自己失望。
翼国的灭亡,一直是她心中的懊悔,她认为是自己是个祸害,是她将整个翼国送上灭亡的,可她不知,就算她没有送翼军布阵的地图给他,他一样可以歼灭翼军。
这些年,翼国虽不断在强大,可他却丝毫不敢马虎,暗自招兵买马,为的就是让楼清凌自负落得个骄兵必败的下场。
其实不然,若没有那张地图,虞翼两军死伤就会曾大,而他也断然不会让帝都失了守,从另一方面来讲,她将地图送给了,其实是对的,至少在死伤上减轻了两国的伤亡。
只是,这些他并没有告诉她,因为他知道,即使说了,她的恨,不但不会减少,反而会更加的沉重。
一路沉默,车内气氛更是令人沉闷的透过气来。皇普明的视线打上车来就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身上,沐清又怎会不知,被他看的不耐烦,遂掀开了帘子,看车外风景。
窗外,微风徐徐,风景丽人,马车经过集市时,她不得不放下窗帘,这次与他一同回洛府是微服私访,翼国被灭,他一统两国,难免有些前朝余党潜伏想要取他性命。纵然自己再怎么的怨恨,也断然不会任性的将安危至于不顾。
放下了窗帘,车内又是一阵沉寂。
想到马上要见到那乖巧的小小人儿,沐清心里微动着,手指交扣在一起,心情也跟着有些激动。却没察觉坐在另一边的男子不知何时已做到她身旁来。
一只大手突然握住她的手,沐清大惊,想抽回,却无奈他的力气大过自己,又是故意握住,怎么也抽不回,美丽的面庞不禁出现恼怒,如水的眸子狠狠瞪着他,“你要做什么?”
沐清恼怒起来,管他是不是皇帝,照样吼,而皇普明却望着她,深邃暗沉的眸子里带着数不尽的柔情蜜意,“清儿,难道朕真的令你这么生厌吗?”厌到她宁愿看窗外风景也不愿对着他。
沐清愣住,方才自己看窗外风景只是单纯的觉得心中烦躁的厉害,而他的视线又一直粘在自己身上,直觉得车内沉闷不已,遂掀开了帘子想看看外面的风景透透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