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怎么来了?”方媃站起来相迎。自贤妃召她入宫后,应煊送她回庄子,离开后便再没去过,方媃回府后,也只匆匆见过他一面,算起来竟有两个多月未曾单独相处。
应煊把糖递给她,笑道:“这才刚入秋,你便吃上这润肺的糖了。”
方媃见他脸上虽有笑意,眼神却有些紧,盯着她的脸看。
“吃着玩儿罢了。”方媃把糖放下。“王爷今日怎么来这儿了?”
“自打进来,你已经问了两回了。好像我不该来似的。”应煊浏览书架,又看到方媃手里的《大洪官职考》,拿过来,书还翻在介绍通政使司那一页。
应煊看了看,抬头盯她一眼,放下书,拉着她一同坐下。
“我听说你今日哭过了?”
应煊就是为了这个,才匆匆跑来的?说好了要冷淡她一些,却还是听到一点风声便过来探看,让别人看在眼里,会怎么想呢?
方媃不是不知道他的好,然而糟心的事总是一件接一件,被他所爱,太沉重了。
“妾身一时促狭,嫌她们括噪,开了个玩笑而已。并没有真哭,王爷若不信,可问晴儿她们。”
应煊端详她片刻,见她气色正常,并无不妥,才道:“那田氏的事,是母妃一手促成,正赶上白氏流产,我若不应,只怕她会对你不依不饶。”
方媃穿越前,也没少看那些古言小说,很多小说的女主幼稚的可笑。男主一个接一个的娶,然后再无限深情的告诉女主,他只爱她一个,她比什么都重要。女主便信了这些,死心塌地爱上他,虐到底也无怨无悔。
她低下头,半晌,悠悠道:“田氏也罢,其他什么女子也罢,总会有人进来。王爷说这次是为了我,那下次呢,下下次呢?王爷不必这般在乎妾身感受,实话实说便好。”
她言下之意,显是不信应煊之话,以后那么多女人,莫非还能都是为了保护她?这种天真、自作多情的想法,方媃一刻也不曾有过。
明明是为了巩固强大自己的势力,而一个接一个的娶,却偏要这般哄她,难道他还真想让她死心塌地?
方媃想,逢场作戏可以,相互关心可以,恩爱缠绵可以,依依不舍也可以,唯独一样不行,就是要她死心塌地爱上他。因为他心里,她不是唯一。——“对不起,”她想:“应煊,我要的其实不多,却是你最难做到的。””
此时,应煊听到方才她的话,一时僵在那里。
方媃意识到自己可能太直白了,很多事心里明白就好,何必说出来让他下不来台。
“妾身随口说的,可能失言了,王爷不必当真。”
她说着便站起身,转身要去给他端茶来,应煊一把攥住她胳膊,把她扯回来,箍入怀里。
“我不用你给我台阶下,我也没必要骗你。以前不说,以后也不提,只说田氏的事,我绝无一句诳语。所有人都知道皇子娶亲是为了什么,相互有利的事,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所以王爷当然也没有对不起妾身的地方,那方才又何必解释?”方媃接口道。
应煊滞了片刻,垂下眼帘,道:“我没对不起任何人,却对不起我的心,而我心里最爱的人是你,所以,是我对不起你。”
方媃意外他会这么说,沉默了。应煊的意思是,他爱她,所以才会觉得唯一对不起的人是她。可是就算一千个对不起,一万个对不起,又有何用?能给她想要的幸福吗?
两人相对无言,一起沉默了。
相爱再深的人,若总是一次次经受这种考验,怕终也有把爱消磨尽的一天,何况他们两人,一个胸怀天下,一个冷静自持,都不是全身心投入。一个爱得节制,顾虑重重,一个根本不敢爱,太过冷静,这两个人,本不是适合的一对。
方媃叹口气,她也想投入地爱一场,怎奈应煊实在不是个可以奋不顾身去爱的对象,谁要是不顾一切爱上他,估计会很惨很惨。
怎奈应煊不这么想,他是这个时代的人,他并不认为自己有了别的女人后,就不可能再得到她的爱情。
“眉真,我人虽不在你身边,心却是时刻都在的。今日一回来便听说你哭的事,害我饭也吃不下,只想来劝慰你。我知道,我不来,你的日子不好过,我来,你更不好过。你暂且忍耐,等到——”
他没再说下去,方媃却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就算真有那么一天,还不是更加不自由!世上不如意事常八九,若真的能一展他平生之志,那他需要付出的只会更多。
世事难料,满朝上下皆以为,獠族兴师动众而来,陈兵关外,必不能善罢干休,谁知没有多久,边关再次送来奏报,却是捷报!而且獠族居然退兵了!
朝廷还没下令,战事未起,哪来的捷报?原来边关总兵郑登科的爱妾被獠族混进关内的奸细绑了,竟辗转运出关外,郑登科气极败坏,却又不敢出战。此时一员参将竟私下行动,单枪匹马潜进敌营,不但救出总兵爱妾,还如法炮制,顺手牵羊绑了阿隆古公主。
那郑总兵见到爱妾和公主,真是又惭愧又高兴,以公主为胁,要獠族退兵。
獠族族长虽失了公主,却很强硬,天天命人在关外叫阵,辱骂不绝,郑总兵虽老,却到底是有血性的,加上爱妾被掳实是奇耻大辱,所以便不再忍受,派兵出战。
出战的便是那救回人质的参将,他率兵出战,两军阵前,他与敌方大将大战数回合,竟将敌将挑于马下,赢得精彩漂亮,不但己方赞叹,连对手也心服口服。
鸣金收兵之后,关内一片欢腾,士气大振。獠族气焰不复从前,在第二日便着信使入关,提出只要还回阿隆古公主,獠族便退兵。
信使还说,獠族族长也愿大事化小,大洪有良员猛将,獠人最是敬佩勇士,所以愿意化干戈为玉帛。
朝廷本来还在紧张得商议着,毕竟打仗哪有那么简单。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打仗打的是人,更是钱。而据说,大洪居安久矣,无有良将,官场腐败,各种积累日久的弊病渐渐显露,致使国库空虚。若是起了大战事,竟无力支撑。
皇上正一筹莫展,却喜从天降,獠族竟愿意退兵了。皇上自然是双手欢迎,满朝文武大大松了口气。
此战首功当属掳来公主又力挫敌将的那员参将。
方媃听任氏滔滔不绝地对她说着这些事,心却跳得厉害。
好容易等任氏喘口气,她忙问:“那位立下大功的参将是谁?”
任氏笑吟吟,拉着她手道:“好妹妹,你可是要沾光了,那参将便是你家的表亲,今科武状元,凌云凌非鸿啊!”
方媃一忍,再忍,终于还是绷不住,开心得笑起来。
没想到凌云刚上任便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几乎未损一兵一卒便使敌退兵。知道他是不凡的,却未料到如此不凡,智勇双全,实是难得。
“凌参将是皇上殿试亲点的武状元,此次立了大功,显得皇上有识人之明,脸上有光啊。皇上已下旨,晋他为从二品,领霄云关驻防大营副将,即副总兵。”任氏道。
方媃在笑,晴儿也在一旁喜得不知说什么,凌云是方家表亲,他发达了,对方家,对她的小姐都有好处。
“那日婢子还跟我家小姐说,边关平静数十年,表少爷一去便出了事,还道是表少年运气不好。谁知,竟是反了,表少爷是不运气不好,而是运气太好了!”晴儿笑道。
方媃听晴儿这么一说,笑容滞了滞,凌云是运气太好了,太顺了,顺到令人不敢相信。
想到自己之前的怀疑,又觉得獠族发兵发的莫名突兀,撤兵也撤得太轻易。这军功来得太容易了些。
“听说西北总督李钧要回京述职,凌副将自然要跟着回来,皇上当面封赏。”任氏之父是西北漠西府云州知州,边关的消息自然也灵通些。
“非鸿要回来了,” 方媃点点头。去边关短短几个月,他却已经平步青云,举国闻名了。
任氏朝四周扫了一眼,见屋里没外人,在她耳边小声道;“咱们王爷最近心情可不大好。我听说,此次边关顺利解危,朝中最高兴的人是瑞王,只因你家表少爷当初便是他一力举荐的。”说白了,凌云就是属瑞王一系的。瑞王在皇上面前露了脸,应煊当然不会高兴,更何况,立功的人还是凌云。
“你表兄当初为何不求在咱们王爷门下?非要舍近求远去投瑞王。”任氏小声问。
“非、表兄他为人特立独行,心志高远,怕是并不想我这种沾裙带关系吧。”方媃解释道,凌云与应煊,明显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一伙。
“也许是我偏心,总觉得,自己家的王爷是天下最果敢睿智的男人。那瑞王嘛,除了出身高贵,还有什么呢?”任氏言下之意,是觉得凌云选靠山选的没眼光了。
方媃笑了笑:“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其实,男人的心又何尝不是深晦如海呢?咱们猜一辈子也未必猜得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