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原来并不是铺的这种砖,怎么突然想起换了?”元氏问道。
任氏笑道:“还不是白侧妃的主意,只说王府不同寻常富贵之家,越是细小之处越能显示身份地位。所以劝王妃重新修整了许多地方,这砖便是其中之一。”
“可怜了这些伺候的人,天天扒在这里抠砖缝。”元氏是个心慈面软的。
“什么人什么命罢了,可怜有何用?”平氏淡漠道。
方媃看着那些人,实际只盯着其中一人看,因为那几个婢子里,正有雁北。她穿着粗布衣衫,正跪在地上干着活。
她那样一个人,竟能为了报恩而进王府为奴,每天受这样的苦,真是不可思议。也不知她整日这样忙碌,干的又是最下等的活,如何能打听得到消息呢?
凌云让她进王府,到底是想让她帮着打听什么呢?在王府安插眼线非常困难,除了关于方媃的消息,肯定还要更重要的。
凌云啊凌云,你究竟想要做什么?难道真想把天捅个窟窿?
此时雁北抬头看了看,又低下头去,方媃跟着元氏等进了园子,虽没回头,却总觉得雁北一直在看她。
花朵烂漫,轩窗掩映,园子经过一番修整,景色更加动人。一花一草匠心独俱,一亭一阁趣味盎然。
四个人说说笑笑,丫头们簇拥着来到湖边。此湖名为翠光湖,可不是寻常人家园子里的小湖,占地四方十里,湖心积土石为山,建了亭阁。湖水碧绿,波光潋滟,在轻风中泛舟湖上,与仙人无异。
元氏要做船去湖心亭,任氏和平氏也跟着,方媃知道一上了船,没个半天回不来,提不起兴趣去玩,但以怕头晕为由,在湖边却步。
那三人也不好勉强她,只得由着她在湖边玩,一行上船去了。
方媃见湖边尽是巧工雕砌的各种假山,便一坐坐假山慢慢地看。晴儿和芳儿跟着她一同观赏。
水以山为面,水得山而媚,都说无山难以成园,这王府中的假山真是一绝,虽巧于变化,却又自然天成,不落人工斧凿的痕迹。
方媃走得有些累了,没办法,这园子委实太大了。晴儿选了块平整的石头,背靠假山,请方媃坐下歇脚。
园子里静静的,只有鸟鸣声,偶尔清脆啼叫。晴儿吩咐芳儿去取茶来,见方媃闷闷的,便道:“小姐,您又在担心边关的事么?”
方媃笑:“倒还没到担心的时候,毕竟尚未开战,况且以凌云的本事,我信他可以保全自己。”
“那小姐是为了元庶妃怀孕的事不开心?”
“说开心当然不是真话,但也不至于为此事抑郁。王府这么多女人,不是这个便是那个,谁怀孕都一样。”
“依婢子看,是元庶妃怀上了,倒比别人强,她为人和善,不盛气凌人,也不会依仗着怀孕欺负别人。”
“也是。”方媃道。她内心里叹口气,也不知道自己是适应了这种共侍一夫的生活,还是已经麻木了。不管是哪一种,都是无可奈何的悲哀。
她想到了凌云,如果当初的方二小姐和他修成正果,想必凌云不会负她吧。
“小姐,孙庶妃和叶姨娘过来了。”晴儿轻声提醒她。
方媃抬头,看那两位带着几个丫头悠闲得走过来。
方媃站起身,三人见过礼。
孙氏一身暗绿色牡丹纹齐胸襦裙,显得雍容富贵,看着方媃道:“妹妹也来逛园子了。”
“元姐姐、任姐姐和平姐姐也一同来了,她们去游湖,我在这里坐坐。”方媃笑道。
“原来她们也进园子了,我还以为是妹妹心情不好才想出来散散。这里我们是常来的,唯有你难得来一次。”叶氏的黛眉微挑,笑得别有用心。
方媃笑着,根本不想接她的话,若是旁人,定要问“我为何会心情不好呢?此话从何说起?”可是她明知叶氏没好话,所以问也懒得问。
她不接话,自有人一唱一和,孙氏便替她问道:“叶妹妹怎么知道方妹妹心情不好的?”
叶氏带着幸灾乐祸的口吻道:“孙姐姐,你或许还不知道,我昨日午后因要寻个绣花样子,便去王妃的贴身大丫头如意处坐了坐。如意的绣活极好,我想让她帮我描个新鲜花样。”
孙氏看看方媃,道:“可不是,如意这姑娘跟在王妃身边多年,最是心灵手巧。”
方媃想起那如意就觉得讨厌,见高捧见低踩,眼中除了王妃再放不下别人。
叶氏道:“如意亲口跟我说,贤妃娘娘等不及明年选秀,现在就要为咱们王爷再纳一位庶妃。”
孙氏眼光闪动,脸色有些许不自然,方媃挑起唇角,心想:“你们只顾刺激我,自己心里又能好受几分呢?我的心理素质比你们强多了,观念不同,看待事物自是不同。”
“这位庶妃来头可不小,听说是正四品通政使司副使田世英的妹妹。下个月便要进门了,依我看,既是娘娘看中了的,庶妃也是暂时的。”叶氏终于卖完关子。
“不知这位田妹妹长相如何?”孙氏问道。
“如意说,听说那田氏秀而不媚,明艳动人。能有此传闻,想必是很美的了。”
“下个月便进门,那这亲事是何时定下的?”孙氏别有用意,看了方媃一眼,问道。
“孙姐姐,咱们在这府里都是瞎子聋子,原来早在春天,也就是方妹妹刚去庄子时,这亲事便按步就班定下了。”叶氏看着方媃道:“方妹妹,你也别生气,咱们这些人心里都明白,所谓花无百日红罢了。”
方媃今日还真是有收获,逛了回园子,听了回八卦,这么关心自己的两个姐姐,教她说什么好呢?
这两人说完相声,眼巴巴等她反应,她也不能叫人家失望,忽然起了些促狭心思,不如就演一回,让她们如愿以偿有何妨?
方媃沉下脸,酝酿片刻,双手用力绞着手帕道:“他去看我时,从未对我提起这回事。何苦要瞒着我呢?那田氏进门便是庶妃,可我已入府两年还是侍妾,亏他还曾对我许下承诺,一个未曾兑现,真是拿我当傻子么。”
说完,她用手帕遮面,嘤嘤而泣,晴儿急得连声劝,以为自己家主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叶氏和孙氏终于出了口气,平时只觉这方媃沉得太稳,雷打不动的样子,如今可算是激得露出了本来面目。她们不舒服,当然也不能让她好受了。
这二人对视一眼,死忍着不笑,见方媃捂着脸哭,忙胡乱劝了两句,找个借口一阵风似的出园子去了。两人今日终于看了方氏笑话,等不及要与志趣相投的姐妹们去分享。
满府里不出一日便传遍,方姨娘听说王爷要纳新人,气得当场哭出来,被丫头扶着回自己院子了。
“小姐,您可真是小孩子心性。何苦这般?凭白让她们高兴,连婢子也差点被骗过了,直以为您是真的伤心呢。”晴儿端上茶来,抱怨道。
方媃看看茶水,问道:“这是什么茶?似乎不是那岫山银针?”
晴儿努着嘴道:“自从咱们回来,府里上下都冷眼相待,哪里还有什么岫山银针喝。”
方媃淡笑:“这茶也不错,闻着挺香的,只要不是茶叶沫子,我就知足了。”
晴儿被方媃的反应弄得无可奈何。
“我是兴之所至而已,她们那么想看我伤心生气,我若不如了她们的愿,只怕没一日能清静。这下好了,让她们如了意,从此消停了。”方媃喝着茶,长出一口气。
“话说回来,叶氏不会胡说,那田氏一定是早就定下的,王爷连个口风也没跟你露,真让人伤心。”晴儿不满道。
“贤妃早就看我不顺眼,白氏又不成气,她自然要再塞新人进来。通政使司副使之职,品级虽只是四品,却有实权。既然是田氏之兄,年纪想来不大,可谓年轻有为,培养一番,将来或可堪大用,娘娘当然是为了王爷着想。”方媃道。
“通政使司是负责什么事的?”晴儿问道。
方媃从书架上抽出《大洪官职考》来,翻开找到,对晴儿解释道:“通政使司,掌受四方章奏。出纳帝命、通达下情、关防诸司出入公文、奏报四方臣民建言、申诉冤滞或告不法等事,早朝时汇进在外之题本、奏本、在京之奏本。有径自封进者则参驳。”
晴儿想了想,道:“原来是这么要紧的官署。全国地方上奏皇上的折子,出入公文都要通过通政使。”
方媃点头,这通政使司负上传下达之职,责任重大,是朝廷关键部门之一了。
晴儿叹气,这田氏是贤妃所选,长相好,有靠山,来势汹汹啊。
方媃白天时假哭,嗓子也有些不适,回来又与晴儿说了些话,只觉咽干,正看见蕊儿站在门外,便叫她去拿些秋梨糖来润喉。
方媃坐在西边书房,闲闲看书,珠帘挑起,进来的却不是蕊儿,而是应煊,他手里拿的正是让蕊儿去取的秋梨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