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月犹豫了半天,为难地说:“小西,你看怎么办?姐要是不去,她们肯定会说我不懂礼数的。”
老天有时真是格外的善解人意,我正愁不能找一个完美的借口顺利支开她呢,没想到机会就这样从天而降了。我忙不迭地说:“姐,去吧,去吧,别因为区区一个生日就得罪了主母和夫人。只是,我能不能……。”
刘小月大度地说:“能,今天特殊,我批准你不用陪我去古风堂了,一个人在家好好休息。”
我大喜过望,赶紧张罗着帮她梳妆打扮。等她隆重出门后,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二十了。距离我和老崔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了。我心急火燎地推开卧室的窗户,刚准备抬腿爬出去。却猛然发现,又是高跟鞋又是淑女裙的,实在太过啰嗦了。
我担心老崔等待的时间过长会暴露了目标,也来不及换衣服了,只匆匆甩掉脚上那双碍手碍脚的高跟鞋,穿着一双白色的平底鞋就翻出了窗户。
可我溜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来到后山那条小路上时,老崔居然还没到?
我忍不住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那些香烛,冥纸之类的东西本来就是古宅的禁用品,那老崔为了我顶风作案,是不是一不小心已经被人发现了?
我一阵心惊肉跳,刚准备返回杂物部再打探一下情况,却看到沈奕可迎面向我走了过来。
裹了一身黑色休闲装的他,越发显得身材颀长,风姿倾城。那双幽深莫测的眼睛,在看到我身上的淑女套裙后,就像漆黑的深谷里突然划亮了一根火柴一样,骤然明亮了起来。
我一眼便能确定,这个迎面走来的男人,是幽冥老板,如假包换的幽冥老板。
我又不禁替老崔偷偷地捏了一把汗,如果他这时抱着那堆违禁产品突然出现,一定会被沈奕可逮个正着。
沈奕可在我面前站定,皱着眉头问:“你这副表情,到底是想哭还是想笑?”
我结结巴巴地试图转换话题:“老板……哦,不,不,大少,你怎么没去……赴古风堂的家宴?”
沈奕可用一根手指勾起我的下巴,说:“休想转移话题,说,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他这仿佛恋人之间的亲昵之举。
自从上一次失控和他激吻了一场后,我早已反反复复地告诫过自己了。要离他远一点,一定要离他远一点。即便是他不是那个沉溺于美色的花花大少,但至少也是一个有夫之妇,至少也是刘小月托付了一腔痴心的爱人。他的怀抱我要不起,他那欲语还休的爱恋,我也承受不起。
就在这时,老崔拿着一个黑色的布袋从一棵大树后走了出来。瞧他那副蔫头耷脑的样子,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
老崔走到沈奕可的身边,怯怯地说:“大少,我……我……。”
沈奕可接过那个黑色的布袋,冲他挥挥手说:“赶紧离开这儿。”
老崔如蒙大赦,眨眼的功夫就逃的无影无踪了。
沈奕可说:“何小姐,这里不适合祭拜,跟我走吧。”
我愕然地瞪着他,语无伦次地说:“你……你知道?老崔都给你坦白了?”
他牵起我的手,用那种温柔的让我直欲流泪的声音说:“老崔没给我说,但我却什么都知道。
“你都知道什么?”
”我不但知道今天不但是你父母的祭日,也同时是你的生日。”
我以前很讨厌那种林黛玉似的感性女子,搞的跟水做的人儿似的,动不动泪水就泛滥成灾,实在是无聊透顶。可现在,仅仅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已,我却跟山洪暴发一样,哭的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他一边帮我擦拭着眼泪,一边认真地说:“早知道你这么能哭,昨晚我就先不洗澡了。”
我一怔,但随即便腼腆地垂下了脑袋。
见我情绪平和了很多,他便拉着我,慢慢地走进了后山。
刚满十八岁的我,衣着鲜艳,容颜俏丽,就这样无所畏惧地跟着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再次穿行在浓荫蔽日的山林里。和上次一样,虽孤男寡女,可我却还是没有任何防备和恐惧。我老妈要是还在世,铁定会骂我却根弦的。
其实我也想矜持一点的,可没办法,我只要一见到他,原来一直在线的智商就会滑到零下几度。
沈奕可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慢悠悠地回过头,促狭地问:“我一直都很奇怪,何小姐,你为什么就是不怕我呢?跟我这样的花心大少在一起,难道还会让你有莫名其妙的安全感吗?”
他说话时,薄薄的嘴唇轻轻上扬,不经意间就勾勒出一个颠倒众生的迷离微笑。我不敢再看,赶紧转过头装作没有听到他的戏谑。
他突然把脸凑到我面前,不依不饶地问:“你脸红什么?”
我索性板着脸,佯装生气。
他笑了笑,便不再逗我了。
被他牵着手一步步往前走的时候,我想,即便是这个男人最终也不能给我任何承诺,但至少这一刻,我是开心的,温暖的,幸福的,毫无疑问,他的出现,就是上天赐给我的,最完美的成人礼物。
待看清沈奕可把我带到的地方时,我不禁吓了一跳。依旧是那扇破旧的木门,依旧是那座荒置在野外的孤宅……,他竟然带我来到了那位妇人居住的地方? 想当初我找到这里的时候,足足用了一上午的时间呢,可他,居然轻车熟路地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很显然,他对这里熟悉至极,推此及彼,他肯定也认识那个妇人。
一个念头还没转完,就看到那位简素如菊的老人已经出现在门口了,表情依旧淡淡的,但眼神里却满溢着慈爱和宠溺。“阿可,你们来了。”
沈奕可点点头,把那个黑包交给老人说:“玲姨,把这些东西摆放出来,我们一会要祭拜故人。”
玲姨?
我突然就想起在山林别苑时,那仿佛绣花一样的农家小院。想起当时还是幽冥老板的他,曾趴在我耳边说,那都是玲姨的杰作。
原来,这个老妇人就是当初那个令我赞叹不已的,蕙质兰心的玲姨。怪不得我一走进这个小院,便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奇妙感觉呢?
这玲姨还真是一个妙人,不但厨艺了得,且还如此高雅清幽。不过,这样的她,怎么甘愿守在这清寒之地,日日孤寂夜夜独眠呢?
玲姨自然不知道我心里的千转百回,只是温顺地从沈奕可手中接过黑包,转身离开了。
我好奇地问:“沈奕可,这个玲姨好奇怪呀,她怎么一个人住在这后山里呀?”
沈奕可微微一怔,说:“何小姐,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我问:“什么事?”
他轻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称谓呀,你竟敢直呼我的名字?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嗯?”
说到后来,他一把搂住我的腰,逼着我的身体紧密地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我又窘又羞,想要不顾一切的挣脱,偏偏又没有任何力气,当下便嗔怒地瞪着他说:“你放开我,放开我。”
他更紧地抱住了我,那种苦涩的气息,仿佛长了腿一样,大咧咧地在我的脸颊和脖颈处肆意游走。
如此贴身的亲密接触,任何徒劳无功的反抗只能是变相诱惑。所以,我索性停止了一切反抗,只是浑身颤栗地哀求着:“沈奕可,别,别这样。”
沈奕可身上的灼热微微一滞,顿了顿,他便松开我,径直向前方走去了。我下意识地拍着自己的胸口,竟不知该如何收拾这一片被他搅乱的心?
等我们一前一后地来到玲姨所住的小院时,供桌已经摆好了,五盘果品,两炷香烛,缕缕青烟,扶摇直上。
我就是再怎么脑洞大开,也决没想到在这个荒僻的地方,居然也会有这么完善的设施来祭奠我的父母?我之前本来已经准备好找一个隐蔽的地方,点一炷香,烧一叠纸,然后再叩几个头便草草了事的。
可是,一向对我不理不睬,冷漠又霸道的沈奕可,却细致入微地替我安排好了这一切。
我感激地看向了他,他却一摊双手说:“不是我,你应该感谢玲姨。”
但我看遍了整个院子,也没有发现玲姨的身影。
我在供桌前跪下,先额头伏地重重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又红着眼圈把冥纸点燃,再木然地看着它们一片片地烧成灰烬。
我吸了吸鼻子,竭力用平稳的声音说:“爸妈,你们安息吧,我一定能照顾好我自己的……。”
我发誓,我一点也不想在沈奕可面前表现出柔弱不堪的模样,一点也不想博取他的同情和怜悯,可是,我完全控制不住我自己,面对着冥冥之中的,我最亲最爱的父母,积攒多日的想念,忧伤和委屈,瞬间就爆发了起来。
我想哭,我想嚎啕大哭……。
虽然我拼命地咬住了嘴唇,可无声的眼泪还是冲破理智的防线,簌簌地滚落下来。
沈奕可蹲在我身边,柔声说:“想哭就哭吧,我不会嘲笑你。”
我纠结的情绪像完全得到了释放,俯身趴在地上,只哭的浑身颤抖,整个人犹如虚脱了一样。
沈奕可从身后抱住我,低声说:“何西,人死不能复生,节哀吧。”
我抬起泪眼朦胧的脸,却看到玲姨站在厨房门口,正忧心忡忡地看着相拥在一起的沈奕可和我。我顿时醒悟了过来,赶紧推开沈奕可,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勉强浮现一丝苦笑说:“玲……玲姨,对不起,我失态了……。”
玲姨走过来,怜惜地摸着我的头发说:“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已经父母双亡了,唉,”
许是玲姨的动作太过亲切自然了,我鼻子一酸,刚压下去的悲伤又再次升腾了起来。
沈奕可搂住我的肩膀,刻意地转换了话题:“玲姨,那个……什么,哦,对了,饭菜准备好了吗?”
玲姨说:“你们去洗脸洗手,准备吃饭吧。”
沈奕可拉着尚有几分精神恍惚的我,走出小院,来到了一口水井旁。然后捋起衬衫的袖子,弯下腰,手脚利索地打上来一桶水,“哗啦”一下倒进旁边的水盆里,示意我洗脸。
看着他那一套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我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可是赫赫有名的沈家大少呀?怎么做起这些粗活时,竟是如此的干脆利索?
而且,这口水井躲藏在院落后面的一颗古树旁,本来就极为隐蔽,可他,竟然熟门熟路的直奔过来,连一丝的犹豫都没有。
很显然,他经常来这里,可问题是,以他的地位,为什么要经常来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呢?玲姨和他,到底又是什么关系?
他扬起手,“啪”的一下打在了我的后脑勺上,“愣什么呢?到底洗不洗呀?”
我赶紧弯腰,掬起一捧冷洌的井水,冲掉了我脸上那团粘湿的潮湿。被清水一洗涤,顿觉神清气爽,就连之前的烦闷也缓和了很多。
沈奕可也洗了手,然后一扬手臂,故意把水珠弹到了我的脸上。
此刻的他,完全像一个没有城府和心机的鲁莽少年,特别的飞扬跋扈,调皮可爱。
趁着他心情大好,我侧过头,再次追问:“沈奕可?你老实交代,你这个沈家大少,是不是仿冒伪劣品?”
沈奕可边往院子里走边一本正经地回答:“嗯,回答正确。”
我还想细细追问,可刚跟着他跨进院子,便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那张圆形的石桌上,竟然摆放了一个大蛋糕,蛋糕的正上面,还别了一张红色的小卡片,上面端端正正地写着七个蝇头小楷:“祝何西生日快乐。”
我受宠若惊地站起来,结结巴巴地看着沈奕可,问:“你……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沈奕可说:“猜呀,你不是很擅长猜吗?”
我又不由得想: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的?我记得很清楚,从始至终,我都不曾给他透漏过这个敏感的日子,那么,是刘小月告诉他的吗?不应该呀,按时间推算,匆匆赶去古风堂的刘小月根本就没机会和他碰面?
沈奕可不理会我的满腹震惊,对着厨房的方向说:“玲姨,先吃饭吧,我都饿了。”
我悄悄拉住他的胳膊,小声问:“沈奕可,你是巫婆投胎的吗?”
沈奕可挑了挑浓黑的眉头,严肃地说:“嗯,天机不可泄露,你自己知道就好。”
这家伙,贫起嘴来真够讨厌的。我刚要气呼呼地再损他两句,却见玲姨已经端着餐盘走了过来。
短短一段时日没见,玲姨的厨艺又往上提高了几个段位,这不断更新的节奏,简直就是要往登峰造极的境界去发展呀。
尤其是那一盘脆嫩可口,红绿相间的萝卜丝,我几乎想不通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刀工精,卖相好也就罢了,可为什么,会有一缕令人欲罢不能的清香久久地萦绕在舌尖呢?
沈奕可乜斜了我一眼,说:“何西,碰到高人了吧?”
我点点头,心悦诚服地说:“是,玲姨的厨艺太高超了。”
沈奕可说:“那你想不想拜玲姨为师呀?”
我大喜过望,这辈子要能得到玲姨的真传,我那个厨神的梦想,估计也就指日可待了。可是,玲姨却始终不疾不徐地咀嚼着饭菜,既不响应沈奕可的提议,也不表示明确的拒绝。
我满腔的热情,顿时熄灭了下来。也对,人家这样的世外高人,凭什么要把一身真传传给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我讪讪地说:“大少取笑了,像玲姨这种习惯了清净的人,怎么会让别人轻易的打扰呢?”
沈奕可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玲姨,岔开话题说:“何西,今天是你生日,插蜡烛许愿吧。”
这个提议实在有点不合时宜,这青天白日的,即便是点上蜡烛又有何乐趣而言?
沈奕可想了想,索性把切刀放到我手里说:“蜡烛不吹也罢,来,切蛋糕吧。”
我刚站起身,他却从背后拥住我,把手掌覆到我的手背上说:“来,我和你一块切。”
他这前所未有的宠溺和温柔,把我激动的都快羽化成仙了。若不是他在身后呈拥抱之势把我固定在了怀里,估计我这会儿已经浑身酥软地成为一堆烂泥了。
切完了蛋糕,我突然觉得脖子上猛然一凉,仔细一看,却是一条很不起眼的银色项链,链子虽然普通,吊坠却很奇特,是一颗玉石,圆润光洁,小巧玲珑,仿佛是垂落在胸前的一滴眼泪。
沈奕可在后面把挂钩扣好,深情款款地说:“何西,这条项链是我送给你的成人礼,希望你以后的每一天,都能戴着它。”
我下意识地摸着那颗圆润的玉石,欣喜还没有来得及抵达眉梢,哀愁和不安却又隐隐地浮了上了心头,他这是在承诺吗?可一个有夫之妇,他到底能给我什么承诺?而我,又要得起他的什么承诺?
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再和我的目光相对时,他那双俊美的双眼,竟也流转起淡淡的愁绪和忧伤。
而我们之间的这些眉来眼去,玲姨竟如没看到似的,只是目不斜视地吃着眼前的蛋糕,温婉而又优雅,一如素养极高的名媛淑女。
吃过饭后,沈奕可又带着我到草丛间捉起了蛐蛐,然后把它们放进宽大的石头上,饶有兴趣地用小木棍戳弄着,戏逗着,直到它们张牙舞爪地做出了战斗的模样,才微笑着罢了手。
玩腻了蛐蛐,他又带来到了一棵古树下面。那棵古树高耸入云,树干光滑,沈奕可微微眯着眼睛,说:“何西,你不是擅长爬墙吗?那敢不敢试试爬树?爬树可比爬墙有乐趣多了。”
这棵古树一看就比较难以征服,且不说那高度令人眩晕,单是那光滑的树干,都没办法增加摩擦力。我不想让他嘲笑我,便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刚及膝的裙子,哭丧着脸说:“今天的装备不行。”
沈奕可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说:“嗯,的确是,那你就退到一边,本少爷爬给你看。”
我拍着手,雀跃着说:“好呀,好呀,让我见识一下你的风姿吧。”
我本来是抱着戏谑的心理准备看他大出洋相的,可没想到我话音刚落,他便长身一跃,伸手就抓住了古树的枝丫,然后再顺势往上一窜,整个人便如猿猴一样轻盈地坐在树干上了。
我顿时傻眼,这家伙还真是无所不能,会打井水,会捉蛐蛐,甚至连这高难度的大古树,都手到擒来的轻易征服了。
他平索的杀伐决断呢?稳重成熟呢?合着都是在故作声势糊弄对手的?
沈奕可摇晃着那双修长的双腿,俯身看着我说:“怎么样?本少爷没让你失望吧。”
我双手抱拳,笑的像个狗腿 子。“大少果然万能呀?佩服,佩服,你能不能教教我呀?” 沈奕可攀住树干,“哧溜”两下,就滑到了地上。
我眉眼弯弯地继续拍马屁:“帅,酷,不过这姿势我要学会了,肯定比你还要帅。”
沈奕可老实不客气地往我的后脑勺上又拍了一巴掌:“你还真准备学呀?一个女孩子,整天惦记着爬高上低的,就不怕将来嫁不出去吗?”
这本是一句无心的玩笑话,却一下子戳中了我的痛处。我敛去了满脸的笑容,冷冷地说:“关你什么事,放心吧,我就是嫁不出去也不会赖着你。”
丢下这句话,我不顾他在后面叫我,转身就跑了。
不知是不是下意识的行为?我竟然又跑到了上次关押洛英的茅草屋前。
极目观望,这里沟壑纵横,层峦叠嶂,而沈奕可,却不知被赌气的我,扔到了什么地方?
正彷徨着不知该去哪儿找他?却突然被人拦腰抱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