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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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坦然地接受着她目光的拷问,不慌不忙,不躲不闪。

良久,千姑姑才问:“好端端的,奶娘为什么想要离开呢?这里是古宅,这里有整个凤凰城的女子都垂涎欲滴的荣华富贵。你真的甘心舍弃吗?还有沈镇江,你……真的决定从此不再相见了吗?”

“姑姑说得不错,古宅富可敌国,的确拥有很多女子都梦寐以求的养尊处优,可是,与我而言,这里却没有温暖,也没有自由。姑姑仁慈,我还未满十九岁,未来的路还那么长,你难道就忍心看我因为一时的错误而葬送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吗?至于长孙,他有千幽夫人如此美丽高贵的母亲抚养长大,实在是他的造化和福气,即便是从此再不相见,我也会为他觉得欣慰的。”

千姑姑见我面容轻松,谈吐从容,不像是在故弄玄虚,当下便沉色说:“你以为古宅是什么地方?难道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

我着急地说:“可是,医生不是说了吗?孩子八个月就可以断掉母乳了呀。”

“不错,可我并没有说,过了八个月你就可以离开古宅了呀。”

我装出一副茫然不解的样子问:“姑姑,你是什么意思呀?”

千姑姑说:“很简单,家丑不可外扬,你知道我们那么多的内幕,谁能保证你出了古宅后,会不会到处宣扬呢?实话告诉你,截止到目前为止,能够全须全尾从古宅走出去的,也就只有欧阳玉儿一个人而已,当然,如果你也能让大少亲自为你作保,我也很乐意再来一次顺水推舟的。除此之外,你要想走出古宅,只有按常规行事了,一是拔舌,断手,二是自行了断,我再找人把你的尸体运到古宅的外面去。”

我点点头,说:“姑姑言之有理,让一个人永远保存秘密的方法,恐怕也就只有这两条路了。我一介没有背景也没有靠山的小老百姓,死了就死了,的确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你也知道,三少爷至今对我余情未了,我担心有朝一日他知道我废了或者死了,会跑过来指责姑姑你残忍毒辣,会埋怨你又为古宅平添冤孽,到那时,恐怕姑姑……,也不太好收场吧。”

千姑姑冷“哼”一声说:“你在威胁我?”

我低下头,诚惶诚恐地说:“不敢。众所周知,千家财大气粗,论实力根本不输沈氏集团,无论从哪个方面看,姑姑都不惧沈氏集团,也不惧任何人,所以,我又怎能威胁到你呢?我只是担心,像千幽夫人这种性情温良,菩萨心肠的娴淑之人,会因为姑姑的无心之举,反落一个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的……罪名?”

千姑姑狠狠地瞪着我,说:“小狐狸,想和我斗法,你还欠点火候。我就是我,和夫人有什么关系?你休想在这里搬弄是非。”

千幽却柔声说:“姑姑,别这样,奶娘说得颇有几分道理,我其实也觉得,动不动就把人废掉太过残忍了,你……,还是再想想别的办法,妥善安置奶娘吧。”

千姑姑怀抱着小猪猪,在柔软的羊绒地毯上来回踱了几步后,突然停下来,俯身在千幽夫人的耳边悄声嘀咕了几句。

千幽夫人沉吟了一会,便点头应允了。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我已经紧张到了什么程度?仿佛一缕风丝,都有可能把我拦腰折断。而千姑姑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的脚步声,则像命运之神徐徐打开的宣判书,让我恐慌的几近窒息。

但是,我却不得不咬紧牙关,维持着表面上的淡定从容。我比谁都清楚,如果我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忐忑不安,都有可能被姑姑捏住七寸,从此再难翻身。

千姑姑终于在我面前站定,说:“奶娘,既然放你不得,又留你不得,那不如,你就去后山吧,那里有一位老人,如果她愿意收留你,你就在那里颐养天年吧。”

当听到她的这番宣判时,我欣喜若狂的差点跳了起来。这无疑就是我梦寐以求的最佳结果了,即便是不能再和小猪猪朝夕相处,但至少,我们母子也不会天涯海角地分隔两地了。

但表面上,我表现出来的样子却是又悲愤又无奈,沉默良久后,才委屈地说:“姑姑,我才十几岁而已,现在说颐养天年,是不是为时过早呀?”

千姑姑见我发自内心地悲伤难抑,便心花怒放地说:“奶娘,千万不要这样说,古宅里的女人,哪个不是这样十年如一日地熬过来的,我看你现在无欲无求,刚好适合在后山那儿清修,难道你不感激我吗?”

我故意又沉默了一会,然后才不情不愿地说:“多谢夫人,姑姑,我这就回阁楼收拾,然后搬去后山。”

千姑姑说:“不急,大少马上就要回来了,待我把这事告诉了他,你再搬过去也不迟。”

我点点头,说:“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我用眼睛的余光最后看了小猪猪一眼,艰难地转过身,拖着犹如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步伐,向从此以后,将会是咫尺天涯的门口慢慢走去。不到八个月的孩子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在我转身的那一刹那,竟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我没有迟疑,也没有停顿,依旧坚定不移地,无动于衷地,向门口一步一步地走过去。

我刚要跨出门槛,却看到身穿黑色西装的沈奕可,正木雕一样僵立在卧房的门口。四目相对那一瞬间,都有种恍如隔世般的微微失神。

很显然,他听到了我和千姑姑她们的所有对话。

眼睁睁地看着我将怀胎十月的亲生骨肉就这样拱手送人,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母子就这样骨肉分离,眼睁睁地看着我为了像狗一样毫无自尊地活下去,而不得不迂回曲折地以退为进……。你满意了吧?开心了吧?

尽管冲天的仇恨差点掀翻了我的天灵盖,尽管我不止一次地想要亲手干掉这个冷血无情的伪君子,但是,我却只是恭谨有加,礼貌有余地叫了声“大少”,然后便转身离开了。

我快步向前走去时,外套的下摆在风中猎猎起舞,不经意间抖落的那一片萧瑟和孤傲,像密密麻麻的钢针,洒向了身后那人的眼睛里。

我刚走出幽幽阁,便看到了洛英像热锅里的蚂蚁似的,正在竹林边焦虑不安地走来走去。

看到我安然无恙,她一下子就红了眼圈:“何西,你快吓死我了,我想进去,可他们……又不让,我还以为你再也回不来了呢……”

说着话,眼泪便“簌簌”地滚落了下来。

我拍拍她的肩膀说:“傻洛英,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咱们回去吧。”

回到阁楼后,我把要去后山的事情给洛英简单地陈述了一遍,果然如我预料到的一样,她一下子就炸毛了,直着嗓门吼:“何西,你是不是傻了?那后山是人呆的地方吗?长年累月地面对着大山,你不担心自己退化成原始人吗?玲姨那么大年龄了都要隔三差五地跑去别苑和乔姨小住一阵,更何况是我们这样的年青人呢?……好吧,就算是你能耐的住寂寞和孤独,可你能忍得了和小猪猪再不相见的煎熬吗?”

我语重心长地说:“洛英,比起被驱赶到外面永世不得和小猪猪见面的境况,这已经是我最好的归宿了,后山虽然凄凉,可它却是离小猪猪最近的地方。同时,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洛英,你明白吗?”

洛英怔怔地看了我一会,突然问:“这就是你以退为进,主动把小猪猪送回幽幽阁的真正目的吗?”

我点点头,说:“千姑姑生性多疑,我越是表现的想要离开,她越是不肯遂了我的心愿,而躲进后山,我便可以远离那些是非,反而更方便我计划逃走,明白吗?”

“可后山距离幽幽阁毕竟还有一段距离,我们想要带孩子逃走,绝非易事呀?”

“洛英,相信我,只要我好好的活着,只要千姑姑彻底地对我放松了警惕。我就有机会带孩子逃出去。”

听到我这样说,洛英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了开来,她说:“好,就听你的安排,咱们先去后山,然后在她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再伺机而动。”

我避开她的目光,说:“洛英,我并不打算带你去后山。”

“什么?”洛英一下子就跳了起来。“何西,我告诉你,我洛英生来就命苦,爹不疼娘也不爱,自从欧阳玉儿把我送给你的那一天开始,你就是我在这世上的唯一亲人了,你要是敢抛弃我,我立马死给你看,不信你可以试试?”

她那副真情流露的样子自然让我感动不已,但在这个诡谲善变的古宅里,我自身都尚且难保,又怎能腾出身心来护她周全,若任由她一意孤行地跟在我的身边,肯定会在未来的某一天遭遇灾难的,我不忍,也不能。

见她此刻甚是激动,再讨论下去也只是徒添烦扰,我决定暂时先把这个问题搁浅下来,等时机成熟了,就强制性地逼她离开我这个一身是非的不祥之人。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等待去后山的命令。可令人狐疑的是,日子风平浪静的竟然没有任何异常。而唯一的改变,就是之绿再也没有把小猪猪抱过来让我母乳喂养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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