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岷与芳儿回到天津,先到刘羊庄将找到兄弟的事告诉芳儿的母亲,又跟刘母说明,上官月俩口儿已经认下芳儿为义女,近日要来天津商量芳儿和朱岷的婚事。与芳儿老母亲商量,让芳儿留在母亲身边,好为自己的出嫁做准备。
朱岷自己回到水西庄,正好师傅元弘来到了水西庄看望查氏父子。朱岷叩见师傅,向师傅讲了自己因思念师傅才来到北方寻访,直至来到天津,滞留在水西庄,在此才结识了津门众多的书画之友。接着又问起师傅近来的动向,元弘将北上访友的经过简单告诉了朱岷。正说着话,查礼寻了来,一见朱岷十分高兴,
“哎呀!导江兄回来了,刚才我们还念叨兄台何时回来。”
“我是刚刚进门。”
查礼又恭恭敬敬的对元弘道:
“大悲禅院的世高大师来了,请您过去相见。”
元弘道:
“世高大师来了么?我也想着要去拜望,还没得空。”
查礼道:
“是世高大师听说元弘大师来了,特地来此探望。”
元弘转身对朱岷道:
“你随我来见一见世高大师吧,他在津门也是一代诗僧。”
随师父元弘和查礼来到查为仁的书房,只见除了世高禅师,还有一人没见过。二位禅师见面互相问讯了,自在一旁盘桓。
“导江兄回来了?”
查为仁一见朱岷连忙问,
“这一趟进京结果如何?可找到了你的兄弟?”
“此次京城之行已经找到了分离多年的兄弟,”
朱岷心中十分感谢查氏兄弟的相助,
“要不是恂叔兄约我游海光寺,我怎能凑巧遇见徐知县获知我兄弟的消息呢?”
众人也纷纷道:
“这真是无巧不成书了,莫非天意?”
朱岷接着道:
“在十年前弟弟与我逃散后,在外流浪了好几天,途中险些冻饿而死。幸亏被上官伯父所救,认为义父,随义父到了福建漳州。以后又随义父避难下南洋,以致又到西洋诸国游历了好几年,学习了西洋的机械制造技术,为当今皇上委派了钦天监差事,正在修复一些天文仪器。”
朱岷简单将兄弟重逢的情况告诉了众人。谈到此,朱岷仍掩不住对帮助过自己的人的感激之情,
“十年来多亏了元弘大师和上官家的救助,我兄弟二人才不致夭折。”
众人纷纷安慰朱岷:
“一人有难,众人相助是人之常情,导江兄不要放在心上。如今兄弟团聚是天大的喜事,可喜可贺。”
朱岷又道:
“我兄弟如今团聚,更添一份思乡之情。我们已经商量好,准备在明年开春即回乡祭扫,告慰在天的父母之灵。”
元弘见朱岷如此说,心中甚是欣慰,
“你兄弟二人既已团聚,正该到父母的墓前祭拜一番,也可让你们的父母在天之灵心安。”
世高大师在一旁听了也是不住的“阿弥陀佛!”念着佛号。众人也都深以为然。这时查为仁忽然想起来,指着一人对朱岷说:
“导江先生,这位麓村兄你还没见过吧?”
朱岷看了看面前站着的这位中年人,轻轻摇了摇头,为仁道:
“这位就是天津卫大收藏家,安岐,安麓村。”
朱岷忽然醒悟,
“先生就是沽水草堂主人吧?”
为仁又指着朱岷说:
“这就是导江先生。”
二人连忙互道久仰。安岐道:
“导江先生得元弘大师的真传,画技定然不凡,”
为仁笑着对安岐说:
“导江先生曾临摹了你那幅‘雪景寒林图’。”
安岐一听吃了一惊,朱岷连忙向安岐深施一礼,
“学生不知那是麓村先生所藏,冒昧了。”
安岐心存疑问,
“导江先生怎么看到此图的?”
“哈哈,还不是崔博山搞的鬼,”
查为仁连忙接过来笑着说:
“当初你那图刚丢失之时我就疑是崔博山干的,只不过没凭没据罢了。后来听导江先生说起在崔家临摹了宋代的一幅山水,我才认定这图的确是崔博山让人盗走的。”
正说到这儿,下人来报,崔博山来访。
“说曹操曹操就到。”
安岐和为仁相视大笑。崔博山一进门先看到了两位禅师,
“唉约!原来元弘大师、世高大师都在这里。”
两位禅师连忙合掌问讯。
“麓村兄、导江先生也在这里?”
崔博山转过身来对众人说:
“还没进门就听见你们的笑声。”
“我们在笑你,”
为仁指着崔博山说:
“你这事办的让我们哭笑不得。”
安岐在一旁也无奈的摇摇头。
“嘛事儿啊?让你哭笑不得。”
崔博山嘿嘿笑着装糊涂。
“说的就是那‘雪景寒林图’”
查为仁说。一听到这儿,崔博山明白查为仁和安岐已经知道了。
“原来是说‘雪景寒林图’的事儿,”
崔博山索性往明里说,
“麓村兄,我早就说过借来一观么,你非要让我多费一道手。已经观后送回,麓村兄休怪。”
“你这贼头,实在拿你没办法。”
安岐也是一脸的无奈。
“麓村兄,我也是没办法,有朋友指明非要此图,我只得请导江先生给临摹一幅应付。”
崔博山又笑嘻嘻的说:
“也别说,导江先生这一幅临摹仿作几可乱真,恐怕没人能分辨真伪,今天我来就是想请导江先生再作几幅画的。”
查礼在一旁说道:
“那你就将导江先生的仿本拿来让大家看看吧。”
崔博山摆出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说:
“绢本已经交给朋友,如果要看还有导江先生摹的副本在,明日到我那里,大家尽可观赏。”
安岐见事情大白,原图也已送回,也就不便再跟崔博山较真儿,只好说:
“也亏了你将原图送回,不然我绝不会饶你。”
“是,是,再不敢了,再不敢了。”
崔博山嬉皮笑脸的冲安岐连连打躬作揖。朱岷在一旁看着这几人一边嬉笑着,一边在嘴上打斗,知道他们有着多年的交情,在此事上并未较真,也就放下心来。可就此一来反让众人知道朱岷的画技是非同小可,一时在津门名声大噪。众人留在水西庄聚饮,一醉方休。饭后,查为仁悄悄问朱岷,
“你与那芳儿相处关系如何?”
朱岷见没外人在座,也就实说,
“在崔家时我就没把她当丫鬟,芳儿家中的不幸,让我有同病相怜之感。芳儿的母亲非要将芳儿给我做妾,我怎能这样对待芳儿呢?自然要明媒正娶做我妻子。在京里,芳儿又认上官伯母为义母。上官伯母的意思要我们在年前成亲,只是有些仓促些,再加我游历在此,居无定所,恐怕怠慢了芳儿。”
为仁听了点头表示赞许,告诉朱岷,
“芳儿是我的诗友野鹤道人的侄女,我常在香林苑见到小时的芳儿。野鹤道人故去之后我不知芳儿的下落,你们进京前才认出她来,我也有责任照顾她。”
接着又安慰朱岷,
“在年前成亲也好,房子不用愁,实在不行先在这庄里将婚事办了再说。”
“谢谢心谷兄的好意,”
朱岷摇摇头说:
“我也想了一下,这里是芳儿的家乡,不能亏待了她,所以打算就在这里买下一处宅子安下家来,只是不知天津的房子价格如何?我这里有近来存下的润笔,约有个四五百两。”
说到这里,查为仁一拍脑门说:
“咳,你瞧我这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正巧昨天乔耿甫还曾提到,城里有一处宅子要出手,要价也不高。”
朱岷一听忙问:
“不知房子情况如何?”
“昨天他就是顺便一提,我也没太在意,所以也就没细问,明天将老耿找来一问就知道了。”
说着,为仁出来吩咐管家,
“明早去告诉老乔一声,让他来一下,就说我有事找他,告诉他有酒伺候。”
听说有酒,老乔果然早早来到水西庄。朱岷虽然见过乔耿甫,但二人没有直接打过交道。见老乔一幅玩世不恭的样子,似乎总是带着半醉的神态。朱岷就觉得有些好笑,赶紧过去施礼,
“五桥先生,今日请先生来,学生是有事情求教。”
查为仁忙将二人让到酒桌前,对乔耿甫说明请他来的原因,
“五桥兄曾提到城里的那一处房子不知出手了没有?导江先生正想寻一处住房呢。”
“怎么?我听说导江先生来自江苏武进,看来真的要在津门定居了?”
朱岷只好向乔耿甫解释,
“本来我到此是为寻访师傅,并无久居的打算,谁曾想在下的婚事应在这里,所以只有做久居的打算了。”
“好好,这样一来津门又添一诗画之友了。”
朱岷赶紧切入话题,
“听莲坡兄讲,五桥先生知道有一处宅院要出手,所以请先生过来要问明宅院的情况,好做定夺。”
乔耿甫干了一盅酒,又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听着朱岷说明原委,自己又取酒壶慢慢将酒盅斟满,缓缓的说道:
“不知导江先生想要怎样的宅子?”
“不拘大小新旧,能住就行。”
“好,条件不高。你问的这所宅子足以够用。”
为仁道:
“请五桥先生将宅子的情况讲一讲。”
乔耿甫边慢慢的喝着酒边说:
“这宅子在城里,坐落在城隍庙旁的长生胡同。前后两进院落,带一跨院,一共是一十九间房,内有甜水井一口,要价二百两。”
一口气将房子的情况说完,这位老乔赶紧又干了一盅酒。查为仁在一旁点点头说:
“似这样的宅院要价二百两还真不算多,特别是还有一口甜水井,那就更值了。”
原来天津是退海之地,地势低洼,地下水多是咸水,甜水井很少,所以有这甜水井也可以多卖些银子。朱岷听了觉得有两进院落足矣,即使芳儿的母亲过来住也是方便够用的了,而且这房价也还能接受,所以点头表示认可,
“听五桥先生的介绍,这房子还可以,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房?”
“那没问题,饭后咱们就去。”
吃过饭,由查家哥俩儿陪着,乔耿甫领着朱岷来到城里长生胡同。一看这宅院还真让朱岷满意,正房是高台阶,硬山脊,前出廊后出厦,青砖黛瓦,院内方砖漫地,还有几株碗口粗的槐树,门窗还是半新的,似乎没住过人一样。
问宅院的管家,说是这所宅院盖好才五六年,房主姓田,还没来得及住,就因急于用钱要将其出手。乔耿甫悄悄对查家哥俩儿和朱岷说:
“回去我再告诉这里的原委。”
朱岷将宅院里外看了看,觉得满意,就让乔耿甫与管家议价。反复争执了几回,以一百八十两说定,连宅院内的桌椅等粗重家什也算在内,当时就以乔耿甫为中人写了房屋买卖文书,交了二十两的定金,说好转天一手交银一手交房契。回去后,乔耿甫才对查家哥俩儿和朱岷道出了田家要将房子出手的缘故,
“可知道杨柳青大粮商田丰么?”
查为仁点点头,
“虽然不熟,可是知道这个人。”
“这是他的产业,因为他最近吃了官司要用钱,他家才急于将这房子出手。”
为仁吃了一惊,
“这老田摊上什么官司?”
“咳!说来话长,”
老乔卖了个关子,
“官司还没结,待日后我再细细讲给你们听。只是现在老田还被关在狱中,家里还在不停地用钱打点,已经用去了上万的银子,官司还没有着落,现银用完了,只好卖房子。因为是人命官司,恐怕最终也难逃厄运。”
查为仁和朱岷听了也是有几分感慨,
“俗话讲,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田家摊上人命官司,恐怕是要家破人亡了。”
转天,朱岷由乔耿甫陪着,带了银两,取回了房契,先将房门封锁。正想要雇人去将这所宅院粉刷整修一下,忽然上官枚领着上官月夫妇和翠儿来到水西庄,要朱岷领着去见芳儿和她母亲,雪莹要与芳儿的母亲商议他们的婚事,朱岷只好先放下手中的事,领着他们来到刘羊庄芳儿家中。
雪莹看着刘家住的这三间土房,心中替芳儿难过。翠儿自去与芳儿叙话,刘母将雪莹让进里屋,二人商量着芳儿与朱岷的婚事。雪莹劝了劝刘母,不能将芳儿送出去做妾,要让孩子明媒正娶出门子。刘母边听雪莹说边频频点头,
“芳儿这孩子懂得孝顺父母,要不是卖身当丫鬟替家里解难,我当然希望孩子能做着大花轿出门子,也亏了朱岷这孩子心眼好,没把芳儿当丫鬟。”
“我听芳儿说,现在家里还很困难,老姐姐也别为难,既然我已经认芳儿做干女儿,他们的婚事就由我帮着准备,喔,刚才在路上我听岷儿说,已经在城里置下一处宅院,只要粉刷一下就可以做新房,现在老姐姐只需给芳儿准备嫁妆就行,我来找老姐姐,一是商量他们的婚事,二是要给老姐姐留下些银两,好给芳儿添置嫁妆。”
说着取出银票交给刘母,刘母看看是四百两,连忙推辞,雪莹拿起银票放在刘母手里,
“不要推辞,要不然就是见外了,芳儿也是我女儿啊,给孩子添装可是我们做母亲的一片心意。”
见无法推辞刘母只好含泪收下。二人又商量了一番婚事的细节问题,看了黄历,定下腊月二十六是娶亲的吉日,离婚期还有两个月,紧手准备还来得及。
朱岷已经悄悄将置下宅院的事告诉了芳儿,芳儿听了心中很高兴,
“那我可得先去看看。”
朱岷陪着上官月一家回到城里,雪莹也非要朱岷领着看看新购的宅院,这样朱岷只好领着来到城里。
雪莹里里外外看了看,也觉很满意,心中又有了新的想法,将上官月叫到一边说:
“月哥,我看不如将他们兄弟俩的婚事都安排在这里办吧,反正我们在哪儿都是客边,这样免得在京津两地办两次了。”
上官月听了点点头表示认可:
“娘子的想法倒是有道理,你是说这宅子满可以安排开么?”
“是啊,我们只是临时住一下,可以安排开,婚事办完我们就可以回京城,你觉得行,咱们就和岷儿商量一下。”
听说要将兄弟俩的婚事都放在这里一起办,朱岷和上官枚自然很高兴,就此定了下来,约好腊月初来准备婚事,这样雪莹又给朱岷留下二百两银子,让他给新房添置应用家什、衣物被褥,上官一家自回京准备。
这天,朱岷正要进城去看正在粉刷的新房,忽然芳儿找了来,要去看新买的宅院。本来在婚前这段时间新人是不能相见的,可芳儿不管那一套,自持自己曾是朱岷的丫鬟,又换上那身男装,和母亲打了个招呼就进城来找朱岷。倒让他吃了一惊,
“你这‘新娘子’怎么偷偷跑来了?不怕人家笑话你么?”
芳儿白了朱岷一眼,
“你看我这一身象新娘子的样子么?”
朱岷只好忍住笑,告诉她,哥俩儿的婚事都在这里办,连带在此过了年,弟弟他们再回京。芳儿一听更是高兴,
“那当然更好了。”
领她来到城里的宅院。芳儿兴奋地里里外外看了个遍,一边看一边嘴里还叨咕着什么,看着兴致勃勃的芳儿因为太兴奋,脸上露出一片红晕,朱岷在一旁有亲一下的冲动,看看青天白日的,粉刷房子的匠人还在院子里干活,勉强按捺下,问她,
“这宅院还满意么?”
“两桩婚事都在此办,也还安排的开。”
芳儿似乎答非所问,不过还是点了点头,转头看了朱岷一眼,忽然问:
“买这宅院用了多少银两啊?”
“一百八十两,我又谢了老乔二十两。”
芳儿点点头,然后自荷包里拿出几张银票,一共是二百两,递给朱岷,
“给你,拿去交房钱吧。”
朱岷一愣,
“你哪有这些银子?”
“这都是你给我的,我一直存着没动。”
朱岷抓过芳儿的手将银票还给她,
“给你的钱是让你给母亲治病的,谁让你又拿来交什么房钱?快拿回去,你还要准备嫁妆,有许多用项。买房的钱我已经给完了,用的是近来存下的润笔。”
芳儿又将银票塞给朱岷,
“你拿着,就是房钱给了,房内还要添置应用家什,用钱的地方还挺多,你手里不能没有点富余钱。”
“我手里还有三百多两,足够用了。”
“好吧,”
芳儿将银票收起,看了看朱岷耍起了赖,
“既然你不肯拿着,那我就留在这里不走了,帮你置办屋内的用品。”
“那可不行,”
朱岷立时慌了神,
“将银票给我,你快回去吧。不然让人们知道了你这新娘子还没成婚就跑了来,会笑掉大牙的。”
芳儿看看朱岷,笑着说: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看把你吓的。”
说着将银票递过来,
“你身边也没个人帮忙,这么大的事,准备起来也是挺麻烦的,看来我得多跑几趟了,我过几天再来。”
想想又不放心,对朱岷嘱咐道:
“两起婚事都在这里办,义父义母也要在此住一段时间。那就更要好好准备一下。天津这里冬天冷,将安排住人的房屋都盘上火炕,多准备些薪炭。就是被褥也要厚实一些,这些都是用钱的地方。”
千叮咛万嘱咐的又交代了一番其他该购置的物品,才恋恋不舍的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