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忙着,郑掌柜又寻了来,
“礼亲王府管家要找上官枚,不知你们搬到哪里,所以找到我那儿。”
上官枚迎出来,
“想是有人要配镜子么?”
郑掌柜连连摇手,
“到底为了什么我也不知道,快随我去吧,王府管家正在我那儿等你。”
没办法,上官枚跟义父打了一声招呼,随郑掌柜来到洋货店。与礼亲王的管家打过几次交道,原是互相熟悉的。见过礼,管家就说:
“你也不必耽搁,赶紧跟我走,王爷急着要找你。”
上官枚忙问:“王爷呼唤在下有什么事?这么着急?”
管家摇摇头,
“你也不用问了,我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咱们赶紧走吧。”
上官枚只好随管家来到亲王府。王爷正在书房坐等,一见管家领着上官枚进来,就急忙说道:
“你现在就随我进宫,皇上有差事要交代给你。”
上官枚觉得纳闷,
“王爷,我是一介草民,皇上怎么会给我什么差事?”
王爷神秘的一笑,
“自然是个美差,见了皇上再说吧。”
进了宫,皇上正在西暖阁批阅奏章。上官枚随礼亲王告进叩头之后,皇上抬头看了看他,说道:
“上官枚,朕看你在西洋习学技艺有成,今要委你一个差事,望你尽心为国效力。”
上官枚连忙答应着:
“草民在海外学了这点技术,理应尽心报国,只要草民力所能及,一定尽心竭力。”
皇上听了点点头,
“好,难得你有这一片尽心报国之心,这差事也不会让你为难。近来,因钦天监奏报,水运浑天仪年久失修常出故障,不能正常运转,原拟全由洋人参与维修,朕想到你在海外学过机械,所以这一次钦天监维修水运浑天仪的差事,让你一块参与,想你定会尽展你所学,不负朕望。”
上官枚闻听是维修水运浑天仪,一时也觉得有些为难,虽说对机械不是外行,可这水运浑天仪也只是听义父讲过,从未见过实物,只得照实说:
“草民的确学过机械,但水运浑天仪之类天文仪器只听家父讲过,却未见过实物,恐有负圣望。”
皇上微笑着点点头,
“你倒是实话实说,不要怕,放心去做,朕相信你能胜任。你说你的父亲曾给你讲过这仪器么?”
“是的,”
上官枚点点头说:
“我的义父对各类天文仪器很了解,这水运浑天仪我听义父讲过。”
“那就更好了,”
皇上微微点了下头,
“差事委给你,你父子就一体用心,将差事办好。有什么为难的事可以多问礼亲王。”
“遵旨。”
上官枚见这差事推不掉了,只得和礼亲王连忙跪下接旨。皇上回头扫了随侍太监一眼,说道:
“传旨,赏上官枚七品顶戴,授钦天监监副,协同办理天文仪器维修事宜。”
礼亲王忙跪下答应:
“臣接旨。”
又示意上官枚叩头谢恩。没奈何,上官枚只得跪下叩头谢恩。出了大殿,礼亲王对上官枚说:
“皇上这是信得过你,才委你这个差事,你要明白,重要的是你要看好办事的洋人,看他们是不是真的为朝廷办事。”
礼亲王又对上官枚嘱咐了一番,这时上官枚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皇上对那些洋人存有戒心,可巧上官枚曾在西洋学习过,懂机械技术,这才安排他参与进来,起到监督洋人的作用。
回到大栅栏西街家中,圣旨也已下来,一时间闹得上官月一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全赖王府管家帮着,招呼接旨、谢恩。随后又帮着安排置办了七品服色的官服。上官枚将皇上交代的差事告诉了上官月,
“钦天监要维修水运浑天仪,皇上让我参与仪器的维修,负责维修的人员都是洋人,国人只我一个。以前我只是听父亲给我讲过此仪器的原理,却没见过实物,心中实在是没有把握。”
听了上官枚的话,上官月沉思了一会儿,对上官枚说道:
“听你说的意思,皇上要你参与维修水运浑天仪是因负责维修的人员都是洋人,皇上可能心中对洋人不甚放心,怕他们有什么欺瞒圣上之事,所以要将你安排进去,我想这才是皇上安排你参与其事的主要原因。在机械方面,你终究不是外行,不至于被洋人欺骗,所以你要将维修过程无论大小事情都要及时经礼亲王向皇上禀报。至于仪器的原理、构造我曾给你讲解过,而且你也曾看过苏颂的《新仪象法要》和《水运浑天机要》,不要担心,到那里一看实物就知道,没有更深的奥妙之处,你一定能应付的了,有不明白的地方回来我再跟你斟酌、探讨。”
上官枚听义父分析的有理,有义父撑腰,也就将心放下。次日到钦天监报了到,见了监正。那钦天监监正戴进贤是个西洋人,虽然穿着补服大帽朝靴,项上挂着朝珠,一身本朝官员打扮,可高鼻梁蓝眼睛黄胡须足以显露出他是个地道的洋人。上官枚看着戴进贤穿着官服的这幅摸样,觉得那么滑稽,只好忍住笑,上前见礼,按照王府管家的教导,以下属见上司的礼节规规矩矩的向戴进贤跪下参拜,说道:
“下官上官枚,参见监正大人。”
这戴进贤早已接到旨意,知道新任命了一位监副。今日一见,眼前这个监副也太年轻了点儿,心想一定是不知哪位皇亲国戚的子弟,到这儿混事来了。只得勉强与上官枚交代了差事,上官枚听他的口气就知道,这位戴大人对他十分不屑,也就心中暗暗留意。
戴进贤与上官枚来到观象台,汇合几位洋人。戴进贤指着一位身穿官服的洋人对上官枚介绍道:
“这位是徐懋德,徐大人,也是钦天监的监副,”
又指着另两位洋人介绍说:
“这二位叫沙如玉和林济各,都是技艺高超的钟表机械技师,这次是特聘来参与维修水运浑天仪的。”
上官枚一看,这两位洋人,一个肥胖高大,满脸的络腮胡须,一位消瘦面白无须,有点儿象庙里的哼哈二将。戴进贤转向这二位,突然改用西语说了一通,上官枚听得明白,是向二位洋人介绍自己,不过戴进贤最后还饶上一句,
“看样子他是个纨绔子弟,想必什么都不懂,是来混事的。”
几位洋人都用蔑视的眼光向上官枚看过来,嘴角微露出一丝狡诈的笑意。上官枚见屋内现有五个人中只有自己一个中国人,看他们用西语说的热闹,不由心中暗笑,只得装听不懂,上前与几位洋人见过礼,道声“久仰”,寒暄一番。
见时辰已经不早,戴进贤与上官枚等几人一起来到了一间十分高大的殿堂,有三丈高下,中间一台仪器足有两丈多高。
“这就是水运浑天仪,”
戴进贤说道:
“是观天象和计时之仪。还是明朝初期制作的,距今已经是三百多年了。”
上官枚一看,的确是个很复杂的装置。心中想,这台仪器竟用了三百多年,可见我们先人的天文仪器制作技术十分了得。戴进贤继续向众人介绍:
“这台仪器分三部分,上部是观测星空天象的浑仪,中部是演示天象的浑象,下部为五层木阁内的报时装置。”众人细看,果然近顶部有一平台,平台上安置着浑仪,上面有能开合的天窗,夜间可以开窗观天象。戴进贤又指着中间的浑象,解释道:“中间的浑象可以演示日月星辰在星空中的运转,天度、星宿、黄道、赤道、日、月和金、木、水、火、土五个行星在浑象上各有名称、数量和距度。”
众人又看下部的报时装置,从外表看,这是个用花梨木精心制作的五层木阁楼。戴进贤又为众人讲解:
“这报时装置共分了五层,最上一层三个门,时初,有穿红衣木人在左门内摇铃,每到一刻,有穿绿衣木人在中门内击鼓,时正,有穿紫衣木人在右门内敲钟;第二层开一门,门一开,有木人执时辰牌出来报时,时辰牌上书十二地支的时初与时正,穿红衣木人报时初,穿紫衣木人报时正;第三层亦只开一门,设九十六个司辰木人,与一、二层木人上下呼应,除时初外,每到一刻就有穿绿衣木人执牌出来报刻;第四层木人报更、筹;第五层司辰木人报夜间更、筹、刻。”
戴进贤见众人看的专注,又介绍说:
“这套仪器靠水力驱动,周而复始,使仪器运转昼夜不停。”
上官枚仔细看着水运动力系统,感叹三百年前的老祖宗将这仪器制作的如此精细、巧妙。特别是有一套装置能周期性地擒、纵枢轮的运动,使枢轮能间歇地输出动力。沙如玉和林济各也不禁赞叹,
“原来中国用这种擒、纵机构的机械已经三百多年了。”
上官枚突然接过来说:
“岂止用了三百年,眼前这套水运浑天仪是明初制作的,可那是根据北宋苏颂的浑天仪制作的。算起来,这种机械装置在我中华已经用了七百多年了。不但在此应用,即使在民间也已使用几百年了,是很普通的的机械。我在去西洋之前就跟我义父学过制作这些机械装置。后来,到了西洋诸国看到钟表中也在使用这种擒、纵机构。不过中国的这类机械也有过于庞大笨重之不便之处,要知道,如今这台水运浑天仪虽说是由水力驱动,但终究需人力将水提升到高处,才能驱动仪器。而近年来你们西洋有人发明在钟表上使用发条和钟摆做动力,这就就解决了相对小巧的钟表驱动力问题。有了这些技术才能将这计时机械做的小巧精致一些。”
众人一听都愣在那里,见上官枚说的头头是道,而且明明听见他说,他到过西洋诸国。戴进贤心中暗道,原来这个年轻人并不外行,不由心中有些嘀咕,刚才那些话不知他听懂了没有。与二位洋人对了对眼色,对上官枚说道:
“上官大人说的是,原来大人到过西洋诸国。”
上官枚心说也让你们知道我中华也有精通机械的人才,趁此机会说道:
“我家是传承机械世家,几代人都以此为生,当然对此并不陌生了,何况我在西洋诸国学习多年,也学习了时钟机械的制作技术。”
戴进贤听了更是暗暗心惊,不能只看这人年轻,原来阅历如此丰富,不能小看。想到此,对上官枚说道:
“上官大人,不知你对维修这些仪器有何高见?”
上官枚心道,别光听我的,还不知二位洋人技师如何呢,于是转向沙如玉和林济各说:
“你们是专业技师,还是听听你们二位先生有何高论吧。”
沙如玉倒是直来直去,先说道:
“这台仪器常出故障是因其零件年久磨损所致,要想修就得更换零件。”
“维修还好办些,”
那林济各也说道:
“只是这台仪器已经用了这么多年,恐怕准确度要差一些了,在维修这台仪器的同时,不如再制作一台新的计时钟。以便互相校准。”
上官枚见二人已经说到点子上,也就接过话茬,
“二位先生说的有理,我也想,老祖先这台仪器虽说精密,却显得太笨重了,不过维修还是要做的,因为这台仪器不仅可以计时,而且是一台天文观测仪器,需要保留。但正象林济各先生说的,这台仪器用了几百年,即使维修更换了零件,恐怕计时精度也差了些,我们不妨制作一台小巧精致一些的钟表来计时,可以与这台仪器一起使用,相互校准。”
这时,戴进贤看了看徐懋德,转过头来对二位洋人说道:
“请二位先生说说你们的看法吧。”
沙如玉和林济各对望了一眼,冲戴进贤点点头,
“上官大人说的有道理,我们表示同意。”
见意见一致,戴进贤也就做了表态:
“好,那就请沙如玉、林济各二位先生拟个维修方案出来吧,待圣上看过,点了头,工程就可以开始了。”
又对上官枚说道:
“上官大人,你既然学过机械和钟表制作,不如咱们就一起为皇上制作一台小巧一些的钟表来计时,你觉得怎样?”
上官枚点头笑了笑说:
“我也有此意,只是制作钟表的零件还需准备,比如制作发条就得费些功夫。”
沙如玉和林济各对视一笑,
“不要紧,零件制造有我们在,不用担心。”
上官枚接过来说道:
“我是怕制作不出有绝好弹性的发条来,其他的零件倒好办一些。”
二位洋人拍着胸脯大包大揽,
“唔,没有问题,这些都难不倒我们,交给我们办好了。”
回到大栅栏西街家中,将在钦天监看到的水运浑天仪的情况告诉了义父,上官月对他在钦天监的应对很满意,微微点点头,对上官枚说道:
“朝廷这台水运浑天仪已经用了几百年了,应该是明代初年的原物,如今还在运行,倒实属不易。运行了这么多年,零件自然会磨损,应该更换零件大修了。只是这仪器还有缺陷,一是太笨重,二是还得靠人力将水提升到高处才能运转。计时部分不妨依你的提议,制作一座西式钟表来计时。西洋用于计时的钟表还小巧一些,与水运浑天仪配合使用,可以取长补短。”
上官枚说道:
“孩儿正是这样想的,现在西洋的自鸣钟传入中国的已经不少,只是这些自鸣钟误差太大,还不如那台笨重的水运浑天仪。那些自鸣钟在制作技术上还有欠缺,这几年西洋的技师已经对此有了很大的改进,减少了误差,我想这钟表一定可以造的更精准一些。”
上官月又嘱咐上官枚:
“钟表的精准与否还要看零件加工的精度,有好的工匠是极要紧的,而且要准备上好的材料,比如里面的轴承最好选用坚硬耐磨的宝石,这样可以减少一些误差。”
上官枚点头说道:
“现有两名西洋钟表工匠,据说技艺高超。至于选用维修材料,宫里必然比民间更方便一些。”
果然钦天监上奏请旨后,皇上允准,拨了款项,又令工部和内务府负责提供维修材料。由工部安排巧手匠人给沙如玉等西洋钟表技师做助手。选出好钢铁料,锻打出基础材质,再由上官枚和二洋人细细的加工。
水运浑天仪的零件还好办些,就是这发条费了些功夫,由巧手匠人选出好钢材,锻打成条,直至成型,由二洋人指挥着,多次淬火,反复试验其弹性,在十几条成型的发条中选出四五条弹性适当的备用。在内务府挑选了红宝石做钟表的轴承,外壳以景泰蓝装饰。钟表运行中每到时、刻有铜人出来敲响钟声报时。将两台大自鸣钟装配成型后,调试一些时日,与更换零件后的水云浑天仪校准,调至最小的误差,始获成功。
将此钟表放置在水云浑天仪旁,众人看钟表外形有一人高下,礼亲王过来看了也是惊奇不已,看钟表下方有一纺锤状物左右摆动,问上官枚为何安装此物。上官枚解释说:
“此物叫做钟摆,原理是悬垂重物摆动幅度左右相等,再配上发条,乃构成钟表的动力,上紧发条,钟表可自行运行十昼夜。”
监正戴进贤见钟表的误差与水云浑天仪相比并不逊色,且不用人力发动,遂免了心中的顾虑,上奏请旨钟表的安放之处。雍正皇帝亲到钦天监观看,十分满意,对上官枚、沙如玉等人赞誉有加。传旨将制作的这两座自鸣钟一座放置在水运浑天仪旁用于校准时刻,一座放置在太和殿计时。
听说上官枚会制作自鸣钟,王公大臣们又找上门来,弄得上官枚一时又应接不暇,只得又召了一些徒弟作助手,日夜赶工制作自鸣钟,作坊更加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