仗着离洋货店不远,一会儿就到,一进门,郑掌柜就忙说:
“上官兄可回来了,我正急着找你。”
上官月问道:
“这么着急,不知有什么事?”
郑子曰道:
“上官兄带来的货都已出手,很受客户欢迎,恨不得再多要些货。我急着找你是想着与你商量,能否再办些货来。”
上官月问:
“这些货都已出手了么?”
郑子曰道:
“已然出手,一会儿就给上官兄结算。”
上官月想了想,说道:
“我本想将这笔货款结清之后就回漳州家乡与家人团聚,也正巧家眷也来到京城,这样倒不必急着回去了。既然郑掌柜还急着要货,那好吧,还得由我亲自跑一趟,不然办的货不知何时才能到京,仅凭一封书信是办不来的。”
郑子曰连声说:
“好!好!我还有个与上官兄长久合作的想法,正想与上官兄商量。上官兄只管往这里发货,我这里自会安排销售。特别是西洋的毛呢、花细布、皮货、玻璃镜等等,有多少就能销多少,长久合作下去你我必然获利丰厚。”
上官月只得说道:
“长久合作的事我们可以慢慢商议,我先跑趟广州,有事回来再说吧。”
二人自洋货店结算了余款三千五百两银子,回到住处。上官月将和郑掌柜商量的事告诉雪莹,与雪莹商议说:
“我与枚儿先跑一趟广州,再办一些货回来,然后我们就可以从容返乡,你们娘俩儿暂时在这里住些时日。”
雪莹问道:
“原来郑掌柜还要货,如果你们爷俩儿要去,沿途可要小心谨慎一些,免得我们娘俩儿悬望。”
“好,我们爷俩儿自会小心的。”
自结回来的货款中拿出五百两交给雪莹,与枚儿带着六千五百两银子办货。雇了长赶程的长行骡车,不到一个月就赶到广州。通过张老琬的铺子办好了货,正巧有海路北上的船到天津,一路顺顺当当来到天津三岔河口,换了平底漕船,顺御河进通州,又雇车将货物运进城,来回才用了两个月。
将带来的货物交予郑掌柜,收了一半的货款五千两,等着货物出手再收回余款。
等待期间,没什么事儿,这日正在家中闲坐,忽然有人来访,由洋货店的伙计领着两个洋人来找枚儿。
原来是由他们护送来的王致诚和艾启蒙。他们只知道上官枚与这家洋货店有联系,不知现在上官枚住哪儿,所以找到洋货店,让伙计领着找了来。二人进来就对上官枚说:
“上官枚,你学过眼镜制作,我们找你帮着修付眼镜。上个月,画院的老画师眼镜摔坏了,急的不得了。我们知道你行,所以来找你帮个忙。”
枚儿一听笑着对二位洋人说:
“别人的眼镜摔坏了与你们何干?看你们急的。”
“这个老画师是我们的师傅,他问我们谁会修,向我们打听修眼镜的事。也亏了我们知道你能修,而且又有工具,我们才应了下来。谁知你去广州了,一去就是好长时间,可让我们急坏了,连郎世宁也一再帮着催问。好兄弟,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就帮个忙吧。”
上官枚看着他们着急的样子觉得好笑,其实他不过是故意与他们开玩笑。
“好吧,那就看在上帝的份上吧。”
见上官枚答应了,二人很高兴,
“那好,你就随我们去见见这位老画师吧。”
说着拉着上官枚就往外走。到了街口,雇了辆车,七拐八拐直走了多半个时辰才到了皇家画院如意馆。
路上上官枚问二人近来可好,二人将来到京城后的情况告诉上官枚。要不是皇上有话,允许习丹青、钟表等技艺的西洋人进京效力,在当前朝廷明令禁教的情况下,是没机会留在京师的。如今二人都被安排在如意馆,与多年前来到这里的郎世宁一样成为画院的画师。
不过他们刚来,对中国画的技法还不熟悉,而西洋的油画还没被朝廷认可。听郎世宁的说法,中国画与西洋的绘画技法截然不同,但要学会中国画技法需要慢慢学习和融会贯通,所以他们俩人就拜了这位老画师做老师,学习中国画技法。
领上官枚进来,在一个偏院正屋中,一位老画师正在作画,一手执笔,一手拿着一个眼镜片,费力地盯着画案。看他们进来,才放下手中的画笔和镜片,只见这位老画师已然须发皆白,看上去已有七十多岁了,但还是显得神采奕奕。
二洋人拉着上官枚用生硬的汉语对老画师说:
“师傅,我们给你请来修眼镜的人了,他叫上官枚。”
老画师看着上官枚,一脸的迷惑,
“怎么,你是中国人?你会修眼镜?”
上官枚躬身施礼回答:
“是的,我是中国人,我曾在西洋学习过眼镜制作。”
老画师惊奇地说:
“唔,你年纪轻轻就到过西洋?还学会了眼镜制作术?真是不简单。”
上官枚恭恭敬敬的问道:
“请问老先生,您的眼镜损坏成什么样了?”
老画师递过眼镜片,
“我这副镜子是托人在广州带过来,已经快十年了,近来不小心掉在地上摔坏了,只剩下这一片镜片。原想请供奉宫里,宣武门堂的苏霖给修一修。谁知一打听,苏霖因年老多病,早已不能给人配镜子了。我又问过内务府的匠人们,说是不会磨镜片。后来问到郎世宁和他们二人,才辗转找到你。”
上官枚接过镜片看了看,对老画师说:
“您不用着急,看来您只是老花眼,待我带工具过来,为老先生测一测,看老先生需要戴何种程度的镜子,再给您配一副,大约十几天就可配好。”
老画师一听十分高兴,
“我正在为圣上绘一幅重要的图,我这老花眼没有眼镜让我如何能绘好图中的细节。配好镜子我必当重谢。”
第二天,上官枚带来工具箱,取出透镜片,让老画师试戴,一连试了十几个,选了一副适当的,收了老画师三十两定金。回去选了水晶片料,支上研磨镜片用的牵陀机,配好研磨砂,选好研磨角度,一个人耐心研磨了七八天才将镜片磨好。又精心打制了镜架,第十一天头上才告完成。
拿去给老画师一戴,直呼“正好。”老画师见这副镜子两侧还有腿,可以挂在耳朵上,很是方便。要知道那时的眼镜还没发明眼镜腿,只用绳子系在脑后,要不就用手拿着,这一改进让老画师很高兴,又付了三十两,合共六十两,老画师又说道:
“我摔坏的那付镜子花费了一百二十两纹银,还不如你给我配的这副,那时我是用绳子系在脑后的。你这么一改,十分方便。”
上官枚点点头说道:
“是,就是现在西洋也是用手拿着,我看这样不方便,才想到给眼镜安个腿架在两耳上稳妥些。”
老画师点头赞许,
“亏你有这巧思,这一改进戴在眼前方便多了,小友,我再给你一幅画吧。”
说着取出一幅不曾装裱的画作,提笔在画上写道“为上官小友作”并钤上自己的印,原来是一幅工笔花鸟画,上官枚看着也很是喜欢。谢过老画师告辞出来。
不曾想,为老画师配眼镜之事很快就已传开,先是吏部侍郎找了来,要上官枚给配镜,后来,礼亲王也配了付眼镜。朝中大佬们听说他配的眼镜可以十分方便的戴在眼前,不必再用绳子系在脑后了,纷纷找到上官枚配镜。连诸亲王、贝勒们也找了来,一时让上官枚忙不过来。
忽一日,正忙间,礼亲王派人将上官枚找了去,悄悄告诉上官枚,
“随我进宫,皇上也要配副眼镜。”
上官枚听了觉得奇怪,难道没有专人给皇上配镜子么?没办法,只得带了工具箱随礼亲王进了宫,皇上正在西暖阁批阅奏章,上官枚随着礼亲王给皇上叩过头,皇上抬头看了看上官枚,也很惊讶,
“你原来是中华之人,叫什么名字啊?。”
上官枚低头答道:
“是,草民是中国人,名叫上官枚。”
皇上觉得好奇,
“你会配眼镜么?我还以为是洋人呢,且起来,说说你是如何学会配镜的。”
上官枚虽未见过皇上,可阅历不浅,又下南洋、西洋多年,见多识广学识广泛。听皇上问起学配制眼镜的事儿,于是不慌不忙地把自己的经历一五一十的道来。说到被贼人所害,父母双亡,无家可归,一时又悲切哽咽,让皇上听得禁不住绷紧了脸,说到被贼人逼迫下南洋,又到西洋各国游历学习西洋的机械技术,从而学习了镜片磨制技术。又让皇上听得双眼放光,称赞道:
“你小小年纪吃了这许多苦,游历了西洋这许多地方,学到西洋的机械技术,回来也可为我国人争光,谁说只有洋人才会制镜,好好干,今后定会有用武之地。”
又说道:
“原来为宫中供奉的制镜师就是西洋人,如今年老体衰,已经不能再当差了,也正巧朕正需要再配一副镜子,听礼亲王奏闻,京城刚来了一位善于制镜的技师。朕还以为又是西洋人呢。”
上官枚说道:
“谢圣上的勉励,草民现在就为圣上测试所需镜子的度数,以便磨制适当的镜子。”
打开工具箱,取出许多镜片,让皇上试试看哪片合适。为皇上确定了适当的度数的镜子,自内务府领出上好的水晶料,仔细磨制好,又选白铜料做了镜架,着实精工细作了一番,配好呈送上来。皇上见不但配好了眼镜,而且眼镜还有两条腿可以夹在两耳上,十分方便,心中大悦,传旨内务府给上官枚送来颇丰的犒赏。
郑掌柜见上官枚有此技术特长,还得到皇上和王公大臣的赏识,遂向上官月献策,
“何不在京里开个铺子,光是给皇亲国戚配镜就够忙的了,何况京里还有数不清的富商大贾。”
上官月闻听也是点头称是,
“我也正有此意,配镜生意在广州、苏州等地已经有不少了,只是京城还少有人做此营生,只是不知枚儿意下如何?”
上官枚应道:
“此事全凭爹爹做主,只是在京里开店,恐不能尽早返乡了。”
上官月略一沉吟,
“那倒不要紧,我们一家都在这里,家乡的铺子我自安排人照料,不行就关掉。从广州办洋货进京的生意也一时放不下,我就南北来回跑着照应,你就在这里安心开铺子,忙不过来就收徒弟。”
郑掌柜连忙接过来说:
“如此甚好,我先帮着寻个适当的铺面,安排好尽早开张才是。”
待郑掌柜走后,上官月对上官枚道:
“枚儿啊,你如今长大成人,年龄也不小了,该成个家了,我看你与翠儿相处挺好,你二人结合,你觉得怎样?”
上官枚闻听正随自己心愿,心中大喜,忙给上官月跪下,
“孩儿听从爹爹安排。”
上官月笑着说:
“那就要改了称呼了。”
上官枚道:
“是,从今日起,爹爹还是爹爹,又称岳父大人。”
逗得上官月哈哈大笑。本来张氏正在后院里屋与翠儿说她二人的婚事,听到笑声,张氏和翠儿来到堂屋,问道:
“什么事这么高兴?”
上官月看看上官枚,又看看翠儿,笑道:
“还不是为的枚儿与翠儿的婚事。”
二人闻听是说他俩儿的婚事,事情已然挑明,不由都红涨了脸,显得不自在。张氏也是看着两人不住的笑,
“我们现在是客居异乡,待回乡后就给你们办喜事。”
上官月想了想接过来道:
“也许不用等到回乡后,在这里办喜事也行。”
雪莹觉得奇怪,
“那是为何?”
上官月遂将郑掌柜的建议告诉了雪莹,
“我原也是想回乡后再给他们办喜事,可郑掌柜的建议提出来后我就想,京里的生意不好停下来,回乡办喜事就得耽搁个一年半载的,现在我们一家人都在这里,他们的喜事不妨就在这里办,也误不了京里的生意。”
雪莹听了细想也觉得有理,点点头说:
“既然这样暂不回去也罢,反正家乡那边也没什么可惦记的,只是需事先给他们的舅父通个消息才是。”
上官月说道:
“那是,待喜期定下来就可以捎信过去。对了,还得麻烦郑掌柜做个大媒。”
转天,郑掌柜已在大栅栏西街寻了一处门脸,带上官月父子去看了看。三间门脸,带两进四合院外带一个跨院共二十四间房子。两进院落是各三正四厢的两套四合院,跨院也是三正四厢。门脸在大栅栏西街北侧面南,东侧是一条小巷,叫青云巷,后面的院子在青云巷有个小门。
这套房子原是宫里一位大太监的产业,因这大太监坏了宫里的规矩,内务府将其财产查抄,急于要将这套宅子出手变现,要价三百两。上官月看了看房子的情况,爷俩儿商量着:
“这套房子,三间门脸加后院,用作作坊、住房也尽够用了,不如就买下了,做长久打算。”
上官枚也说:
“是,爹爹想的周全,买下这套房子,在京里就有了安身之处,免了四处奔波流离之苦。房子虽陈旧,看来还算坚固,整修粉刷一下,再添些家具、家什,将母亲和翠儿妹妹接过来,可以安心住下了。”
上官月点头称是,心中想到,这点儿费用,光枚儿的犒赏都用不了,就是算上整修粉刷的费用也足够。想想自己这十来年在他国异乡颠簸流离,居无定所,现已是知天命之年,也应该安定下来了。于是对郑掌柜说道:
“我看这房子还可以,你就和房主去说,我们将此房买下,将房价商量一下。”
郑掌柜见爷俩儿决心买下这所房子,心中也是高兴,知道这爷俩儿肯在此留下做生意了,所以极力与内务府的官员讨价还价,结果以二百六十两成交。上官月取出银票,让郑掌柜做中人,写了买卖房屋的契约,要过地契,算是将房屋买到手。
内务府自收了这房子闲置已有半年多,屋内积尘有铜钱厚,所幸屋瓦齐全,门窗完好,无大的损坏之处,只是屋内的家具需要添置,更让上官月父子满意的是,在头进院子里还有一口水井,水质甘甜,院子里的几株大槐树高大挺拔,遮天蔽日,夏日可以在树下品茶、乘凉。父子二人十分满意,回来跟雪莹母女一说也都挺高兴。
转天一家四口又来到大栅栏西街这所宅子,雪莹母女仔细看了看,也十分满意,将前后院子的房屋用途做了安排,一家人又商量着,要在此开铺子,就要召雇几个伙计,此外还需买几个丫环仆妇来帮着料理家务。
上官月和枚儿爷俩儿主持着,雇人将房子着实整修粉刷一新,门脸上方悬了一块匾,起个字号叫“南洋匠作坊”。头进院落做作坊,后进院落和跨院做住房。准备了一些必要的家具,让郑掌柜托人买了几个丫鬟仆妇,将翠儿母女接过来住下,就算在此安了家。枚儿带着新召的两个小徒弟,将自海外带来的制镜和钟表工具搬来安置好,准备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