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扬下旨，慧妃抚育凌妃之子，暄姸得到消息时，微微一笑，夜色沉沉，祉岚催促暄姸早些去睡，暄姸却看了看窗外，却说了句：“今夜有客来访。”

果真夤夜时分，慧妃身边的燕婉悄悄到暄姸宫中，呈上了一对满是桃纹的玉雕镇纸，那玉通透的能照出影儿来。暄姸捧着细细的瞧着，不住的道谢。

燕婉很是得体的笑道：“妍娘娘客气了，自从得了娘娘的玉枕，主子睡得比往日安稳多了，头疼的毛病亦去了一多半。我们主子说了，这宫里孰亲孰疏，她心里明镜似的，娘娘且安心就是了。”

这几日忙个不停，突然松快下来，暄姸只感到身上疲累，却无一丝睡意，索性和衣倚在榻上，翻看起当日彤妃赐她的那本《太宗秘史》。她的手指划过发黄微卷的书页，一页页的划过去，划过泛黄的光阴，她沉凝在往昔的思绪中，只听到凄风冷雨。

祉岚掌灯进来，见她手上捧着的书，笑道：“真真发癫了，竟真的看起来了。”暄姸合上书，细细回忆起数日来的事情，低声命祉岚唤祁恩妙进来。

暄姸闭目养神，静思了会，问道：“这几日的事，你都冷眼瞧了，瞧出什么没。”

祁恩妙替她捏着肩头，低声说道：“那日，宁太医诊完病，奴才瞧着他脸色不好，私底下多问了句，他说，凌主子像是中了种慢性的毒，但究竟是什么毒还未可知。奴才想着，数年前的媛主子虽是产后血崩而死，可宫里都说，媛主子当日的症状与中毒颇有几分相似，且都是蒋太医照看的，奴才不由得想起一个人来。”

“凤翔宫的那位。”暄姸冷冷的说道。

“娘娘明白就好，以后，娘娘要打起十二分得精神，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那日，燕婉的话你都听到了，怎么说。”

“奴才以为，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奴才有句话，娘娘，您的心思似乎太过软了。”

“我确是心软了些，不过，宁太医最终还是下了一味药，否则此事还会拖得更久。”暄姸面上有些青白，心虚的紧，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变得如此冷酷，想来这是她做的第一桩亏心事。

祁恩妙见状急忙扶住她，说道：“娘娘，奴才以为，宁太医如此做法实是积德行善，否则，凌主子又生受多少苦楚折磨。”

暄姸闻言，心头一轻，照宁霄灼所言，凌妃是断救不了了。也罢，与其让她受病痛折磨，不如早早做个了断。

正是花开时节，凤翔宫里香风阵阵，各色的牡丹开的正艳，那明艳、娇俏、清丽、繁复连成一片，远远望去，仿若天边挂了匹泼染的锦缎，浓淡流转。

宫人们个个噤若寒蝉，就连一向得宠的纤巧此刻也识趣的躲到一旁。彤妃执了把剪子，立在花前，时不时的剪下开的正艳的一朵扔在地上，狠狠地踩碎揉烂，原本的花团锦簇顷刻间只剩下了一片绿晕，还有些许花苞隐在其中。

彤妃冷哼一声，冷冷的丢下一句：“把这些花都给本宫铲了去，叫纤巧进来。”转身进了殿内，留下一地碎红狼藉。

“娘娘切莫动怒，奴婢问清楚了，是绯烟宫里的那位在皇上面前进了言，慧妃还送了对玉雕镇纸给她。”纤巧扶了彤妃坐下，不疾不徐的给她揉着肩头，低声细语的回禀道。

“好啊，本宫费尽心思，反倒让旁人捡了便宜，真是天大的笑话，她最好别让本宫逮到什么错处。”彤妃不怒反笑，阴恻恻的笑声在殿内回荡，纤巧微微瞧了她一眼，彤妃那凛冽的目光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手上的功夫却一刻没停，有些迟疑的问道：“皇上有些时日没来了，娘娘，您看……”

“本宫来从未如此狼狈过，看来要传信给爹爹了。”彤妃瞥了一眼纤巧，纤巧立刻会意的垂下头去，彤妃眼中依然笑意融融，笑中有些许恨意。

天气渐渐炎热的紧，每到此时，凤鸾宫里那一片朦胧若幻影的金黄色渐渐成了娇嫩的鹅黄色，层层叠叠遮天蔽日，和那时时出现的斑斓晚霞一同垂泻，闲庭信步的在天边流淌，如一汪金水般踟躇在寂寥的宫墙深处，浓墨重彩的添上一抹艳丽，偶有些善于低吟浅唱的鸟儿隐匿身影声声婉转。

有风拂过，那片鹅黄泛起涟漪，细细看下来，竟瞧见些嫩红枝条细细密密，随风翩跹，枝繁叶茂，遮出大片的阴凉，溢满芳香怡人的气息。

玉淑妃在树下摆了些茶水吃食，宫里又摆了些冰，风微微吹过，有些凉意。宫人们登上高处，采摘下新鲜的叶子，层层铺在竹篓里，似金水荡漾。

“这黄金香柳真是奇树，四季不凋，每到天热时，就成了这种鹅黄色，煞是好看。”含云轻轻打着扇，在玉淑妃耳畔说道。

玉淑妃扯下一片叶子，细细嗅着，面上有些沉醉的笑意，她着了件逶迤鹅黄古纹双蝶长裙，立在树下，愈发的身影模糊起来，远远望去，竟只余下个金色的光晕含着笑眼波流转。

这黄金香柳是南边的贡品，清扬特意赏给了她，这树只在水边才长得枝繁叶茂，为着这个，清扬命人花了月余的功夫在她的宫里造了个湖，黄金香柳便在湖边环绕，耗费了颇多的人力财力，精心打理了这么多年，总算是树影婆娑了。

这凤鸾宫成了夏日里不输于芙蓉池的纳凉之地，这等恩宠宫里众人亦只有她有，不知引来了多少嫉恨的目光，她还日日采了这带香气的叶子制成熏香，连清扬亦赞不绝口，竟把常用的龙涎香给换了。

想及此，玉淑妃莞尔一笑，她不是这宫里最美的女子，却是清扬最离不开的女子，她跟了他许多年，她熟知他的喜好，只一个眼神，她便知他全部的心意，故而宫里新人辈出，她的位子依然无人撼动。

玉淑妃想到出神，连清扬走到近前都未察觉，含云正欲唤她，不料清扬却摆了摆手，从袖中取出一支步摇插入她的发髻，玉淑妃猛地回过神来，瞧见清扬，忙着行礼：“皇上来了，臣妾走了神，竟失了仪。含云，你这丫头也越发的没了规矩。”

“不怪他们，是朕的意思。”清扬笑着抚了下玉淑妃的面颊，续道：“语卿还是这么美这么温婉。”

玉淑妃红了脸，说道：“皇上说笑了，臣妾已二十有七了，哪里还有什么美可言，不过是脂粉功夫做的足，怎可和那些妙龄少女相比呢。”

玉淑妃的言语中透出浓浓的不甘和寂寥，时光流逝，再美的女子都挡不住镌刻在面上的岁月，色衰爱弛是宫里不变的法则，她想到那迁居乾西的佩贵人，那宫门冷寂的坤宁宫，仿若看到了自己的末路，不知何时，自己也会沦陷在枯坐床头独对青灯的光阴里，她只但愿那一日晚点来，再晚点来，或是永远不要到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