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了阵阵轰鸣。回荡着齿轮的咔嚓声、飞轮的呼呼声，还有驱动秒针的重锤摆动的声音。，空气中的金属味越来越浓：裸露的、沾了机油的、滚热的金属味道。

然后，它分解又组合，黑曜石、钢铁、黑木，以及银所组成的机巧组件正在自动一一契合，一个又一个地开始变形，伸展出反曲的关节与奇异的四肢。构成了奇特的曼陀罗法阵。上面的真言陀罗尼如灼烧般放出了明亮的光芒，铭文在钢铁与木石之上游走，很快变成了药师琉璃光如来真言。我目不瑕接，那些真言陀罗尼如闪焰般变幻的太快了。

一阵的亢奋像怒涛一般朝我袭来，白热的强光从我的脊椎尾部上冲，照亮了我头颅。我的每颗牙齿都在叮当碰撞，产生了一阵阵电光波浪，波浪又在眼后散开，纯净的光芒在膨胀…

“那莫 三满多母驮南 唵 户噜户噜 战拿哩，么蹬儗 娑缚贺。”漆雕擎天着念诵真言陀罗尼，，以左膝托左手，掌心向上，右手同左手一般，重叠于左手之上，两挴指指端相拄，观印上药壶，所纳十二大愿之妙药。结成药师如来的法界定印。

于是，我身前登时爆发出一道令人无法逼视的琉璃光，我转头避开光芒，感觉头上似乎冒出火来一样。这照度黑暗的琉璃光，会带来归顺诸佛的忿怒相羯摩神！它们将以龙神象主之力降伏诸恶。

这个瞬间既奇怪又让人眩晕，那怪物张着的大嘴，形象开始闪烁不定。象是有只看不见的手抓住它。怪物无面的脸上露出古怪、厌烦的表情，喉咙里面呜呜叫起来。

这股力量在甲板上流窜，以一种比人类历史还古老的语言念诵着陀罗尼真言，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存在逼出所有入侵的形体，强迫它穿越伐折罗扭成的法阵曼陀罗，一路进入到陀罗尼回路里。空气震动着发出刺耳的声音，我实在受不了了。连牙齿都在嗡嗡作响。

它开始咆哮落入江中，身上冒着烟，激起了巨浪。有闪电般的火花闪过。那蓝紫色的火光安静地勾勒出黑暗中伐折罗的轮廓，嗞嗞作响，偶尔还冒出劈啪的火星。

不可明状的东西嚎叫着被收进了曼陀罗法阵，随着它而来的强大情绪跟恐惧也一并消失。舱壁、甲板及江面恢复原状，缠绕在人们身上的触角也化为碎片。人们缓缓地看着四周，不知道一切是否已经结束。

两步。

远远地从船另一端传来什么东西的悲鸣，仿佛黑夜中的野兽。

“咒禁师，我不怕你，漆雕擎天！我不怕你的羯摩神！”那是查先生终于破阵在嚎叫的声音。“还没完！出来飞蛊！”

飞蛊？据传这种蛊术自隋初韩擒虎灭陈以来，便绝了踪迹，竞然又被这鸟人研制出来了？

吱……

在水面响起震耳欲聋的野兽吼叫声时，甲板发生了比刚才更加剧烈的震动，整艘船又开始剧烈摇晃，我一下没有站稳倒在地上。

接着甲板地面开始隆起，就像爆炸一样，水柱与木板一起朝上喷出——就这样不断地上升。我看到了身上沾满了江底淤泥的类似蚯蚓一样的飞蛊又升了上来。身上散发着硫磺一样的恶臭，巨大圆形胶状的妖物还在不断上升。接着开始收缩，圓筒的顶部开始弯曲，触手从喉咙里发出了响亮的叫声。我一边挣扎着爬起来，一边继续念诵真言。

“还没完！”

那抓走拙罗实鸡的怪物发出巨大尖叫声的，像蛇一样的虫子突然张开大嘴冲了过来……时间都凝固住了，仿佛忘记了流动！

当怪物的一口咬住查先生的脸，让他发出绝望的惨叫时，我的时间又开始流动了起来。查先生一边发出那令人恐惧的尖叫，一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就在这时，只听“哔沥沥”一阵脆响，那就像是用什么工具活生生在肉体上挖了个洞一般的声音湿润而沉重，让人浑身的汗毛根根直立。我看到从他的后脑伸出了一根肌肉触手，同时也明白他在几息之内就会流血身亡。绳索一般的肉条就像是什么也看不见的蛇一般不断晃荡，血液溅得到处都是，而我就像已经麻痹了一般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飞蛊抓着查先生的脑袋，用流畅的动作将老查的尸体高高举起，再任由他抖个不停。在尸体的痉挛完全停止之前，那恐怖的杀人触手便吸干了他。

“快点！韦宏被抽干了，这他妈准没好事！快点！”我对着漆雕擎天尖叫，他专心念诵，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陀罗尼回路的轰鸣声越来越大。

伐折罗舒展开蜷曲的脊柱，改成了站姿，头上向前探着。 别看它只是由金属的机巧：齿轮、链条、各种各样的缆索与机构，塑造出了机关狗厚重的身躯。但它动作起来却有着令人惊讶的优雅与柔韧性。富有弹性的甲板以纤维束连接起来，构成了机关傀儡的身体可我弄不明白那些巨大的装置是干什么的。还有刻着光晕四射的甲古文的晶石、通过炽热的龙头喷出咝咝作响蒸汽的鼓轮、冒着烟的汽缸里进进出出的活塞、发射着电弧的尖端……到处都是灼热的空气与油烟的味道，好象火地狱。

陀罗尼回路在加速运作，为药发傀儡调试机体，但还远远不够快，实在是太慢了。

三步。

对方已经开始变化。残破的灰色肉体在船舵上蹲了下来，如同液体一般的肉开始发生振颤，皮肤表面像是产生气泡一般出现凸起与凹陷，然后这一现象在全身扩散开来。凸起变得更加明显，而凹陷则变得如同深谷。随着灰色的身体不断膨胀，它残存的手脚折叠起来，两只手臂弯曲着朝身体上部伸出，而双脚则消失在身体中。身体表面的质感也发生变化，凸显出粗壮的筋，像缆绳一样的血管在皮肤上隆起。它就这样不停地膨胀着。向下凹陷的头颅成为了巨大圆形肉块的一部分，灰色的肉变成了被剥皮的肉一样的鲜红色，身体表面的血管则是可怕的青紫色。

“完求了。”我几乎对四周的尖叫声充耳不闻，我一边后退一边只想着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境。而那玩意还在膨胀。从大象一般的肉体中伸出的粗壮触手，胡乱地照着通道的四周拍打着。如同肿瘤般的妖物跳起来，晃动着原本是腰部的部位，并从身后生出类似蜻蜒一样的巨大翅膀，它那扭曲着的脸还残留有一半人类的模样。

“咒禁——师！”再次发出怒吼的怪物转了个身。

从它张开的嘴巴里发出了尖锐的叫声，其特殊的波长使得翅膀开始震动——朝着我吐出的黄绿色汁液，洒落在我脚边的地面上。连金属制的矛尖也随即开始融化。

看到那玩意把心神转到我身上后，我背脊上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战栗。

它还会说话，这是什么东西！

那些被怪物一同从地下带上来的木片，断绳、泥水纷纷在我的周围落下。我知道漆雕擎天如果不加快速度，这个怪物寻找下一个人干，无疑就是我。

药发傀儡己伸展成大概是一个人的形状，由精制重甲构装而成。木材、石料与金属熔铸而成的装甲板，覆盖着这个人形生物厚实却又灵活的躯体。在这些彼此连结的甲片之下，则埋藏着一束束的纤维腱索。

但还未变化完成。

四步。

我踉踉跄跄地想朝后方奔跑，漆雕擎天把我的脚定在甲板上，一心一意的施法，我一根脚趾头也动不了，我骂他，求他，但一点也不管用。

信求，我老是忘了他有多惹人厌，一做起亊来就不管别人的死活，还是那么没人味。

那东西一涌而上，四面八方登时满是尖牙、利齿，以及恐怖的触角。它痛恨我们，因为我们的存在，也因为我们竟敢无视它的存在。它如此巨大野蛮，敏捷强壮，有如死亡与毁灭的实体，好似仇恨与邪恶的化身。只可惜却是被我们逼成这种丢人的样子的。

“信求架子！我与你拼了”我迎着从四处挥舞的触手大喊。怪物所生的带吸盘的触须此时已经到达我所在的地方，其中一根正试图爬上我的腿。虽然随即就被感到恶心的我拍落，不过第二根，第三根前赴后继地如潮水般涌来。

看来有必要同时盯着怪物的嘴巴与触手…都是一些从来没有见过的妖里妖气的玩意。这些东西全都朝我的方向涌来。

它飞舞的蛇一样在泥水飞溅的破碎甲板上滑行。张着血盆大口。然后它听见一声吼叫。叫声很低沉，它遇见一双冰冷的石头眼睛，在飞溅的血水中如炭火般嗤嗤的燃烧！一把金刚杵使尽全力砸进它的头颅。

是伐折罗！

五步。

飞蛊的声音中夹杂着极度的恐惧与痛苦，铁石制成的手指深深地陷入杵柄中，尖叫声持续了一阵子，渐渐地减弱成为衰号声。甲板都在摇动。

铁石与硬木制成的手丝毫没有颤抖。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充满了惊讶、痛苦、恐惧与狂怒。声音凄厉，震得我的耳朵嗡嗡作响。我的眼睛被喷涌而出的鲜血弄得模糊不清。那血不是流出来，而是在高压下喷了出来，浸透了我的头发。妈的，我疯狂地想。算洗了个澡，除了老子，没人会再有这个运气了。

地面又震动起来。它触须翻腾扭动，有如一条条恶狠狠的马鞭，来回扫过船上的甲板，一块刀一样锋利的木片飞旋而来，在我的上臂划下去。在臂上划出一道血肉。鲜血喷涌而出，与那东西的血一齐溅在我的腿上、脚上。我被撞飞出去，头重重地碰了一下，眼前直冒金星。